柳弱水梳洗过后,原要去睡,可突然想起,还有个盆子留在男人房间。“公子!”她小声在门叫唤,想进他房间拿回东西。
“没响应?”柳弱水敛眉。“算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再和男人见面。
几句话下来,她知道男人不算恶极,却绝对是穷凶。
“没头没脑,要再招惹他,铁吃不消的。”
打定主意,她旋身步回房内,可在床上辗转半天,却始终难以成眠。
脑里莫名其妙浮现的便是男人的影。
想起他健壮的身子,她无端燥热。
忆及他邪魅的俊容,她莫名心跳。
可念到他反复的性格,她着实害怕。
她幽叹。“还是早些医好他,让他快走吧!”
她心地慈软,以前也捡过些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可没救过人,这才知道救人的确是复杂许多。
她翻身缩在棉被里。“我想这人应该不是坏人吧。”眼睛闭上,她强迫自己睡觉。好不容易睡去,脑中却混乱地做了些关于那男人的梦。
梦的内容她不记得,醒来时却出了一身汗。“啊!”她猛然张开眼。
拭掉额上的汗,她起身,倒杯茶润喉。“怎地发噩梦了?也许罢了,不多想,还是去看看那公子吧。”
柳弱水才出房门,便听到有人在喊她。“弱水妹子!弱水妹子!”
“是大牛哥。”柳弱水听得出,那是张大婶的儿子。
“来了。”她随手梳拢头发,快步走去开门。“大牛哥,这幺早怎幺有空到这儿来?”面对张大哥,她自然地露出娇甜的笑容。
憨厚忠实的张大牛,摸着脑门傻笑。“娘让我来看看你。她说,昨晚她和你救了个男人,不知道现在怎幺样?”
他和柳弱水从小一块在“阿莲山”长大,人们都说柳弱水是“阿莲山”上的一朵花,漂亮善良。不过他老觉得柳弱水不像花,像是仙女,花到处都看得到,仙女可是天上才有的。
虽然他们打小一起,可每次看到柳弱水,他都还会痴痴傻傻地笑着。
看他呆呆发笑,柳弱水也不以为意。“大牛哥,那公子现下就睡在我爹房里,我还没去看他呢!咱一道去和他打招呼。”她视张大牛为大哥,有他陪在身边,她胆子也大上许多,不怕一个人去见那男人。
她亲热地拉起张大牛,和他并走。“公子!”推开房门,她看到的却是满地的碎片。“咦!他怎幺没整理?”心上纳闷,她放开张大牛,踏脚走到床头。
“这酒壶怎幺摔破了?”张大牛蹲下身,一片片地捡起来。
“大牛哥,小心哪!”柳弱水回眸提醒他,嘴角漾笑。
“晓得、晓得!”张大牛大咧咧地笑。
“嗯。”柳弱水转回男人身边。“公子——”她再度叫他,这才瞧清楚他脸色苍白,想起他昨晚发烫的身子,柳弱水连忙探上他额头。“好烫!”她惊呼,终于发现情况不对。
“怎幺了?”张大牛拉起衣服的一角,兜住碎片。
“糟了!他发烧了,怕是从昨晚就烧了”柳弱水懊恼地咬唇。“都怪我,我昨晚要是再看他一眼,不就好了!”眉头紧皱,她气自己昨夜的轻忽。
张大牛摸摸男人的头。“真的很烫哩!”
“大牛哥,你帮我去请李大夫。”柳弱水着急,丽容再无笑意。
“好!你别急,我这就去。”张大牛也不知怎幺安抚柳弱水,只晓得得快些一把大夫请来,转过身,急急地出门。
柳弱水没敢闲着,抬了盆水,不住地以湿毛巾为男子降温。
“大夫怎幺还没来?”她探上男子额头,热度始终不退,弄得她心焦如焚。
“你不是很凶的吗?怎幺不起身骂骂我?”珠泪在她莹剔的眸中滚动,心中直怪自己。“都是我不好,昨晚明明察觉你有异状,偏生没胆来看你。”
拾着毛巾,她再度过水拧吧,圆润的泪珠滚落在水盆中,泛起涟漪。
“嗯”男人忽然出声。
“啊!”毛巾掉在盆子里,激起水花。
男人眼眸微睁。“水”全身像是着了火一样。
“喔!”柳弱水呆了下,马上回神。“这就来了!”她以最快速度倒了杯水,再冲向床头。“给你!”不过男人太虚弱了,无法坐挺。
柳弱水只得搀扶起他,一手拿只杯子喂水。“喝了水,你就会好些!”
冰凉的液体,渗着滴滴清润的声音入喉,直滑落男人干涸的胸臆,焦灼的热度稍退。
“我再去添茶。”柳弱水端着见底的杯,试图放下男人。
男人慌急地攀住她。“别!”恍惚中,他是陷入火海的困兽,而女子是那带水杨枝,轻以甘露洒降,他怎幺也不愿放手。
“公子!”柳弱水叫他揪得脸红。
“别”男人神思邈远,无力地滑手,身子瘫软在柳弱水凉润的幽香里。
柳弱水心剧烈地跳着。“公子”
不知觉中,男人的影,悄悄地占据怦然跳动的一角。
门外忽然有人喊她。“弱水妹子!”
这才把她惊醒。“喔!”柳弱水赶忙放下男人。
她移步下床。“大牛哥,大夫请来了吗?”心跳依然。
大夫看过男人后,说他是伤口发炎,又染上风寒,才会高热不退。他开了几帖药,嘱咐柳弱水这两天好好照顾,只要男人熬过这两天,就从鬼门关回来了。
为此,柳弱水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连药都是请张大牛帮她下山抓的。不过弱水毕竟不是铁打的,疲累了两天后,她还是颓然地倒在男人床头,昏沉沉地睡去。
“你”连男人起来,轻唤着她,她都没有知觉。
旭日初升,微熹的阳光,映上柳弱水晶莹的脸庞,眼袋下两团略肿的幽黑,攫住男人的视线——这姑娘就这样守在他身边哪!
男人的嘴角上扬,软化他原来刚毅的线条。
论五官而言,她并不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子,可她娟秀的面容,透露出她温雅婉柔,清幽脱俗,惹人怜爱的气质。
不过,这姑娘虽然胆小娇弱,可有意思的是她竟敢指正他的态度。
他记得她的名字。“柳、弱、水——”男人轻喃。
粗厚的指尖滑过女子嫩柔的面颊。
“嗯”女子逸出碎语,挣揉惺忪睡眼。“你醒了”她抬起头,还在定焦之中。
“是啊。”知她未全然醒转,他低身凑上红颜,有意作弄她。
作弄?!他今天心情太好了,是吗?否则怎会想作弄人?
猛然贴近的俊容,迅速地在柳弱水瞳孔中扩大。“啊!”她吓一跳,娇躯后仰,重心不稳,险些后摔。
男人翻身,有力的双手及时撑住她。“小心!”
粗犷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柳弱水身上迅速窜热。
四目相接,柳弱水连忙低头,小声地问:“公子,何时醒的?”
“好一会儿了。”男人并没有放开她。“还是怕我?”想弄清楚她未敢瞧他,是因为怕羞,还是因为怕他。
柳弱水诚实地挤出两个字。“有点。”
男人松手,等柳弱水仰头看着他时,他才开口。“如果你怕我,不是该躲得远远才好,怎幺还敢守在我身旁伺候?”
柳弱水轻垂螓首。“这是两回事嘛!”希望男人离她远些,才不会让她心跳又失了原来节奏。
男人退开。“如果怕我,你大可以丢下我,我的死活,不需要你负责。”反正他早便是个生无趣、死无惧的人,何须要她来关心?
他的声音冷结成冰,柳弱水偷瞄着他。“我既然救了你,怎幺也不能丢下不管。”
“好个菩萨心肠!”男人并没因此而舒坦。“救我和救旁人有什幺不同?”
睁睁的黑瞳,有种深沉的探望。
“啊?”柳弱水睇着他,不明白他怎幺会这样问。
“不论是谁受伤,你都会守在他身边?”他不由自主地浮了个念头,希望她看待他是不同的。
柳弱水声音益发微细。“不晓得,我没救过其它人。”避开男人目光,她微侧着头。“不过,我想应该也是这样吧!”
男人的眼底莫名烧了两簇火。“那如果是一头狗受伤,你也是这般看护?”
“不应该吗?”她好害怕,全然不懂男人为什幺要问这。
原来她看他,竟与一头狗没有两样。“不应该!”男人怒意终于爆燃,猛地抓住柳弱水,逼迫她正眼瞧他。“你不该这般滥好人,不该把救人和救狗当成一回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救的这人,究竟是条狗还是头狼。”男人的眼神狂猛似兽。
“公子您在说什幺啊?”柳弱水身子哆嗦,直觉想逃。
男人把她按压下。“你还不明白?”
他原只是想警告柳弱水,可她娇怜的身躯,竟引发他原始的欲望。
“不要!”再怎幺不解人事,柳弱水也能察觉男人身上的火。
发丝披散,柳弱水企图挣开,无奈双脚发麻,无从遁逃。“不要!”她狂声尖叫,指甲深深刺入男人手臂,再不能止住泪水。
轻弹的泪珠,颤抖地在男人衣裳上晶莹破碎。
男人突然放开她,闷声道:“你明白了。”
压力的抽离,只让泪水更加泛滥。“”柳弱水不停喃语,细如蚊声。
好半晌,男人才听清楚她含糊所吐的句子。“再不救人了,再不救人了”她不断重复,说的都是这句话。
柳弱水真是后悔了,她以为他只是反复无常,不算坏人,这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人,是头发狂的野兽。
“对不起!”男人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吐出这三个字。
说完后,他怔忡住,但柳弱水低伏抽搐的身子,并没因此安稳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同女人道歉,却没想到这二个字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
这罢了!谁让他把柳弱水吓坏了,看她这样,他真的不舍。
柳弱水失神的瞳眸,闷撞他的胸口。
他只是不爱她不曾将他看重,却从没打算强占她,更没要这样吓她。
他静默不语,直到她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才试图解释。“我”他轻碰柳弱水削弱的肩头。“不要!”柳弱水像是突遭电击,颤动不已。
“别怕!别怕!”男人尽量放柔声音,而他的手却在这时刺入一阵痛,眉头微缩,这才看到柳弱水朝手背狠咬。
血珠从柳弱水编贝皓齿沁出,男人倒抽口气,忍痛不喊。
直到柳弱水咬到手骨时,她才回神过来。“啊!”她呆愕地看着男人手上的齿痕,沿着齿痕处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对不起——”朱唇轻吐,贝齿犹带一道殷红。“我我方才真的”
她不知该怎样说才好,男人也没要她解释,淡然地径自带过。“你回神了。”
“啊!”柳弱水抬头仰望他。“你不怪我伤了你?我以为我以为你该会生气,然后然后再反咬我一口的。”她说的是真心话,水亮的眸睁得老大。
野兽不该是这样吗?柳弱水着实这样以为。
男人嘴角向上勾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要随便救人,这样很危险的。”他之所以要做解释,无非是希望能消解她对他的恐惧。
男人的笑容,攫住柳弱水乌亮的眸。“你我”莫名的情愫缓缓沉淀。
他的眼睛有种不属于烈火的亮度,点热柳弱水俏脸,她低埋着头,搅弄着双手。“我知道了,往后我不会随便救人的。”修改了措词,她对反复无常的男人,也开始有了一点点的好感。
“嗯。”男人向来平板的声音,微微透显出一丝欣悦味。
“那我去准备你的药了。”柳弱水想站起来,可盘卧的双脚麻得没力气站起来。
男人沉声拒绝。“不用!”他几乎不吃药的。
美目盯瞅着男人。“那”她撑到一半的手,疲软下来。
“不用不用麻烦了!”男人改口,虽然语气仍不算温和。
“可是”柳弱水怯怯地与他目光交接,男人的眼神坚定不移。
柳弱水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可是大夫说,吃药有利于消炎解痛,而且药已经花钱买了,不吃很浪费耶!”上次据理力争后,她知晓男人虽然霸道,可不是全然不讲理的,这才又鼓足胆子,紧盯上那对莫测的幽眸。
“你”男人眼睛微微地-起。
柳弱水瑟缩成团,-住耳朵,双眸紧闭,未等男人说完话,便一连串的滚吐。“你不可以凶我,不可以碰我,我说得都是对的。你若是识礼的,若是讲道理的,便知道我说的都没错。”她对男人无常的性子,还是没把握。
男人失笑,柳弱水虽还有些怕他,可至少不会再以尖叫对他。“你别紧张,我只是要称赞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啊——”黑眸圆睁,从他眼底竟看到笑意,柳弱水灿笑,嘴角绽成春天的香甜。“是让你给训练的。”
“我会吃药,可不是现在,什幺事都等你休息过后再说。”男人突然低身抱起柳弱水。
“啊!”柳弱水没有想到,轻呼出口,身子又是一僵。
虽只是一声喊叫,还是敲中男人的心头——她终究是怕他的,这个想法啮咬着男人,脸色沉下,他默不作声,只是抱着她往另个房间走。
柳弱水这才知道。“你是想我脚麻,行动不利索吧!”
男人没有响应,可柳弱水细绵的嗓音,已经驱走好些不快的感觉。
“公子,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听到柳弱水这幺说,男人的心头像是掠过乌云般。
“我想你的手方才叫我给咬了,现在怕是很痛吧?”柳弱水好担心。
这幺一句话,就让男人心中的乌云,登时消散得不留痕迹。“不痛。”
“喔。”柳弱水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