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正是这一切,令她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她的声音宁静而温暖,给人以回到了母亲身边的安全和舒适感:
“小蝶,你好久没来了,还不快进来。”
梦蝶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
“尼美妈妈,你你早就知道了吧,关于关于我要被送去去和亲的事?我”
“和亲!?”
达合木愕然地叫道。玖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
“大惊小敝什么?就剩你还不知道啦!”
“你明知我刚回来嘛。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鲍主,你二哥知不知道?”
“连你都知道了,二公子还会不知道!”
玖儿忍不住又一句话顶了回去,达合木做了个十分夸张的不满表情:
“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又得罪你什么了?怎么处处看我不顺眼?”
玖儿刚想驳嘴,尼美妈妈插话了:
“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不懂事,马上就有重大的事要发生了,还在斗嘴。你们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小蝶交给你们保护。还不进帐篷里去!”
已经进了账篷的梦蝶对着挨了骂的两个人做了个鬼脸。真拿这两个人没办法。他们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后,就从未停止过无聊的争吵,但又谁也少不了谁。
当年梦蝶被巨雕捉走后,玖儿也偷偷离开大队四处寻找梦蝶。她在大草原上迷了路,巧遇独自放牧羊群的达合木。她娇俏甜美的相貌被见惯了粗枝大叶的西域人的达合木惊为天人,忍不住指着她用她一窍不通的西域方言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还死缠着不让她走。又累又俄的玖儿被逼急了,气火攻心,挥剑鞘把他打了个半死动弹不得。出完气之后又不得不在他的指点下,把他绑在羊背上走了三天的路程送回家。这才发现这个西域坏小于的妈妈却是救了梦蝶的恩人。在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四个人亲如一家。后来,按照几个孩子的一致要求,一向避人而居的尼美妈妈把自己的帐篷也搬到了靖西王定居的城外。
这些年来,达合木不知打了多少不怀好意窥视玖儿美貌的人,就连梦蝶的二哥,小时候因为与玖儿常常是一副很亲密的样子,也不免多次在达合木的挑衅下和他大打出手——不过说起来,大多是二哥从老师那里学了新招术后,故意跑去撩起达合木的敌意,以便有一个毫不留情的对手让他试验一下新招,除了偶尔他招术不熟或玖儿恰好在旁观战以致达合木拼了老命也要打赢,一般都是以达合木被打到还不了手为结局。因为不打成这样,达合木决不会让他脱身。而每次达合木受了伤,二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玖儿必会找机会让二哥吃点亏,比如饭菜汤水里多了些“佐料”啦,越规矩的事被王爷“无意”发现啦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二哥终于对匈奴人的残暴忍无可忍的时候,他找到达合木深谈了一夜,两人不但和解,还成了最好的朋友,利用他们在汉族和西域少年中的影响力,组织马帮与匈奴人对抗,并由众人公推学识最广博的二哥做了首领,但即使到了现在,早已打架上瘾的两个人还时常不为了什么而打上一架。两个人的好身手也多半是从交手中练出来的。
玖儿明知道达合木对她的好感,却碍于自己曾发誓要尽全心全力保护梦蝶而不断故意挑他的毛病,但每当达合木为她打架受了伤趴在家里动弹不得时,她又总是忍不住偷偷跑去探望。玖儿的爷爷赵耕在太子一案中为了表明靖西王的清白,在朝廷上撞柱而亡。玖儿父亲身体不好,无法随靖西王来西域,便将学了一身家传武功的玖儿送到靖西王府,还让她发誓保护小鲍主,直到小鲍主嫁人为止。虽然梦蝶和梦翔一直劝她不用理会这回事,她却将此誓视如生命。
此时,两人虽然有几个月没见面,一见面却又忍不住吵了起来。梦蝶和尼美妈妈早就发现,这两个人太过害羞,是不会像别的情侣般静静说情话的,他们表达自己对对方爱意的方式,就是互相做在旁人看来几乎是恶意的攻击,所以向来任他们互相贬低,除非他们妨碍到别人。
大家进了帐篷,在草毡上盘膝围坐好后,尼美妈妈神色郑重地说:
“你们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我会预见一些尚未发生的事吗?现在也该告诉你们了。因为,很快你们的生活就要发生巨大的变化。”
梦蝶心中一动,有些不祥的预兆:
“尼美妈妈,这是不是指你以前说过的命运的鸿沟?你曾说过,你只能见到我十七岁以前的命运,而十七岁以后的日子,则无法预测,仿佛是被一道无形的鸿沟给吞没了。还有两个月我就十七岁了,难道是和我嫁去月族有关?”
“你说什么?你是要嫁去月族?!”
达合木吃惊地叫了出来。玖儿白了他一眼,说道:
“是月族又怎么样?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达合木涨红了脸争辩:
“你们是汉人,当然不知道月族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了!”
梦蝶好奇地问达合木:
“你知道这个部族?我在西域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那是因为月族是最古老和神秘的民族,西域人对他们非常尊敬和畏惧,即使在背后议论他们,都仿佛是一种亵渎,更不会主动向你们汉人提起了。据说月族人是月神选中的使者,是受月神庇佑的幸运民族。月族人身上不但拥有平常人所希望的一切优点,还拥有人所不及的知识和一种强大而神秘莫测的力量。这是月神赐给他们的特权。还有,据说月族中女人都是绝色美女,男人个个英俊不凡,所以你至少不必担心会嫁个丑”
达合木正准备把话题扯到听愣了的梦蝶身上,尼美妈妈制止了他:
“看来你也只知道些皮毛和传说。虽然我答应过不对外人说出有关月族的事,但月族将与你们三人的未来有着很大的关系,即使把我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说出来,也不算是违背了诺言。”
梦蝶、玖儿和达合木听尼美妈妈这么说,不禁都好奇地专心听她讲起了二十多年前往事。
尼美出身于一个普通的游牧部落,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过世了。那年冬天快要到来时,可以放牧的草场越来越难找了,部落里的人分散居住在一个小小的湖泊附近,做过冬的准备。但一场暴风雪降临了。
风雪摧毁了羊栏,受惊的羊群顿时四散奔逃。尼美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风雪中。但她仅仅找到一只已冻得半死的小羊,之后,自己也冻昏在雪地中。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身于一个陌生的部族之中,这就是月族。照顾她的老婆婆台诉她,是族长在出去办事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她的。由于月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认为外来的人总会带来灾难,所以族规禁止与外人不必要的接触,包括救陌生人的性命,但族长认为一个在风雪中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包着怀中小羊的人,不会是坏人,值得冒险相救。
出于感激,尼美病还没好,就去向族长道谢,这才发现,原来他竟是一个英俊威武的青年。而当时的尼美也是自己部落里出名的美女,甚至有许多其他部落的少年闻名而来,希望娶到她。当她和族长莎米尔熟悉之后,两人很自然地相爱了。偏偏当时有神示说,她命中注定与月族有很大关系,所以长老们才不再阻拦,尼美就嫁给了族长,并在婚礼上发誓,从此遵从月族的每一条规矩和处罚。两个人快乐幸福地生活着,不久,就有了一对孪生儿女。
一天晚上,族长偷偷地走出去,她好奇地跟去查看,最后发现他是去一处密室见几个长老,族长和长老走后,她也进去,发现里面只有一个沉重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灰色盒子。她并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闯下天大的祸,就顺手打开了盒盖。
只见里面躺着一颗六棱柱形的水晶,正发出无比灿烂耀目的光芒,还有一些细小的蓝色闪电围着它。尼美忍不住用手去触摸水晶,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仿佛被闪电击中,立刻弹飞了出去,在她失去知觉前,见到光芒似乎暴涨了一下,然后就消失了。
醒来时,她被剧烈的头痛折磨着,就像曾有东西在脑中狠狠地撞击过,并把它搅乱后又重塑,许多感觉都与以前不太一样了,甚至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等她稍微好一些可以讲话时,所有的长老聚集到她的家里,还有她的丈夫。
长者们告诉她,月族流传了无数代,从来秘不示人的至宝——由月神赠与月族的水晶,不见了。现场只发现了昏倒在地的尼美,所以她是偷了水晶的最大嫌疑犯。尼美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含泪将实情说了出来。长老们都半信半疑,因为一般情况下,水晶在白天看上去不过是一块黑色石头,晚上也只是一块普通水晶,从未发生过在夜晚自动发光这种事,但大家与尼美相处已久,知道她不会欺骗他们。
一位长老想起了月族的一个古老传说:据说,当水晶的真正主人将要出现时,无论主人在哪里,水晶都会飞去主人身边。这个时候,也就是月族完成了神的使命、月族即将由世上消失的时候。
虽然众长老一向都很喜欢尼美,但族规规定,任何对水晶不敬的行为,都要处以死刑,即使是族长的妻子也不可免。
为了救尼美,莎米尔辞去族长一职,由长老们按族规重新在族人中选出新族长,并选择了一项足以换取尼美生命的重要任务——尼美至今仍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她的丈夫无法令她避免惩罚的最后一部分——被驱逐出月族,而负责将蒙住双眼的尼美送走的月族人不肯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仅是在分手的最后一刻告诫她,切不可将她在月族的经历告诉他人。按照和莎米尔的约定,尼美离开时带走了儿子达合木,女儿则留在月族,与莎米尔做伴。
她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后来,我的头痛慢慢好了,我才发觉,自已有了一种可怕而神奇的能力——能预见别人的未来。但我看到的仅是神允许我看的那一部分。为了避免看到太多悲渗的未来,我一直带着达合木避人而居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在雪山脚下遇见你——”尼美妈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爱怜地抚了抚梦蝶的发。
一直不发一言的达合木突然哑声说道:
“我我从不知道原来我的身世是这样的。”
而尼美妈妈这时连眼圈都红了,她声音低沉地说:
“你的孪生姐姐名叫达尼雅兰。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她,记得替我告诉她,我一直都是那么爱她,如果不是为了不让你们的父亲孤身一人,我决不会让她离开我”
一时间,帐篷里一片静默。过了一会儿,尼美妈妈叹了口气又转身对梦蝶说:
“当年你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后竟然毫发无损,仅仅因为着凉和受惊而发烧,已经很令我惊讶了。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你身上最令我奇怪的,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命运。我仅仅可以感觉到你十七岁以前的生命,在此之后你的生命虽然仍以某种奇异的形式隐隐存在,但我无法找到它。而我同时也感到你和月族之间有着很深的缘分,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以你嫁去月族这种方式。月族一向不与外人打交道,这次竟会允婚,也实在令人意外。”
“我也不想嫁呀,我宁可留在这里。但皇上本来就一心挑我们家的毛病,若是我拒绝了,就怕他会借此机会难为我爹。何况他答应,只要我肯嫁,他就准许我们家搬回长安,爹和娘的身体也确实不适合再在这里生活了。”
梦蝶无奈地说。这时,她想起当年雪山上与迪亚兰提的巧遇,便说:
“尼美妈妈,其实,月族的水晶已经找到了。”
所有人都奇怪地望着她,不知她为何这么说,梦蝶见状,就将当年雪山上发生的事以实相告。尼美妈妈知道后,有些惊讶,但随即就释然地说;
“既然水晶已经回到月族,我就放心了。看来这本就是你命中注定要走的路,虽然艰难了些,但上天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我本来打算半路上逃走的。”梦蝶小声说。
尼美妈妈叹息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我知道的只是结果,并不能告诉你该怎么做才可避免不幸或得到好运。”
梦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尼美妈妈又对正在低头茫然沉思的达合木说:“路途遥远,和亲时,你也去送小蝶吧。”
达合木全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我我也要去?”
一想到要回到当年狠心将母亲赶出来的月族,从不畏惧任何事情的达合木有些犹豫了。虽然当年他还年幼,对月族没任何印象,但一想到多年来无助的母亲带着自己在草原上流浪所受的苦,他就忍不住怨恨月族人的残忍。
“难道你不想去见见你爹和姐姐?你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会发生,我也会陪公主去的,你要是害怕,我可以顺便也保护你一下。”
玖儿知道达合木心中其实是很渴望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姐姐的,何况,他若肯同去,可真是个好帮手。多年的流浪生活,使他培养出无入可及的在草原和沙漠中的生存能力,而他对意外事故的正确反应能力也常常令人惊叹。这简直是一匹现成的百宝骆驼,不带去可真是浪费“人才”了。
达合木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地说:“你保护我?”
“当然了!”
“就凭你那些花拳绣腿,还说要保护我?欺侮小孩子大慨还可以,要是在草原上遇到狼群,或是遇见匈奴人,只怕你会哭着找我救你呢。”
他越说越觉得这些事很有可能发生,一想到玖儿会遇到的危险,自己先吓白了脸,马上决定送她们去月族,管他月族与自己是什么关系呢,难道能吃了自己?还是保护玖儿事大。何况,他确实很渴望重见第一次听娘提起的爹和姐姐。以前每当他问到身世,母亲都会以沉默做答,并一连多日神色黯淡,以至他早已不敢再做询问。现在既已知道身世,若不借机会去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只怕会后悔一世。
尼美妈妈阻止他们继续闹下去: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闹了,反正不管愿不愿意,你们几个都要给我乖乖地上路,这是你们躲不过的命运。达合木,你现在送小蝶和玖儿回去吧,赶快收拾好东西,你们可能很快就要出发了。”
梦蝶和玖儿不情愿地起身离开了。她们并没有发现,尼美妈妈注视梦蝶的目光竟像是永别般,爱怜、痛惜、伤心、无奈而又不舍。
快要到一条大路上时,忽然前面人头涌涌,嘈杂不堪,像是有人挡住了路。有达合木在前开路,好奇心旺盛的梦蝶和玖儿很快就挤到人群的最前面了,原来是两列士兵分别拦在路的两边不让人横过大路。
“准是你的送亲队伍从这里经过。”达合木轻轻地对两个少女说。
这时,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壮兵马缓缓地走过来了。
那队人马走近了,当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中年文官,另一个是年轻武将。梦蝶觉得骑白马的年轻将军很有些眼熟。顶饰红缨的凤翅盔下是冷漠而深沉的眼神和无可挑剔的五官;挺拔的身材,内着闪亮的战甲,外罩火红色斗篷,镶金的战甲在火红斗篷的映衬下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一柄古朴的宝剑悬在身旁;他整个人仿佛是用冰和火融合而成的,但在战意昂然的外表中还令人意外地透出些无法完全掩盖住的淡淡的书卷气。
越来越近了,果然是林书鸿。
来边关前她已十岁,足以记得他的相貌。更何况,小时候父王与他的父亲林俞交情很好,常邀林俞一起饮酒作诗,还定下了儿女亲家。所以林书鸿也常随他父亲到自己家来,并且和二哥很要好,他的轮廓依稀还认得出。但现在这个表情冷得让人不寒而栗的人,已经不是当年与二哥一起捉了毛虫吓她,等她哭了,又爬到树上摘梨花给她赔罪的那个林书鸿,而是一个英俊、冷漠,但年少有为的陌生将军,并且即将护送她
或者说押送她嫁去一个陌生的民族。
梦蝶正望着林书鸿呆想,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贯穿全身,她回过神来,目光落到送亲队伍中骑马跟在林书鸿后面不远处的一个人身上,那人用游牧民族远游时常穿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包得只露一对眼睛,此刻,他正用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梦蝶不禁全身一震。就是不看他那匹黑色宝马,梦蝶也还是认得出他。
她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对这支西域难得一见的精兵壮马突然失去了兴趣,拉了拉玖儿说:
“我们走吧。”
“再看一会嘛儿,反正王爷和王妃现在不在府里,急什么?”
玖儿正看得兴致勃勃,当然不愿这么快回到那沉闷的靖西王府。
达合木却早已不满玖儿如此专注地盯着那位非常出众的年轻将军看了——他更加庆幸自己决定和玖儿一起送梦蝶去月族——这时也急忙帮梦蝶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等出发了,你天天都是对着这支队伍,还怕没有的看?”
玖儿一想也是,这才答应离开。
梦蝶心中此时充满了疑问,迪亚兰提来这里干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