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半天,回到长兴客栈已是夜幕低垂。
由于求诊的病患不知神医何时方回,又忌惮着擅使毒物、脾气诡异的唐烈,因此纷纷散去,走得一个不剩。寒清客这才得以回到房内检视伤口,以及平抚受惊的心情。
她解开衣襟揽镜一照,一道渗着血迹的乌青鞭痕,深烙在她细白的雪肤上。
没想到唐烈竟会对女人下这么重的手!
轻叹口气,寒清客取出药箱,咬牙忍痛开始动手处理伤口。
当她轻轻洒上一层药粉后,抬起螓首,立即惊得瞠目结舌,因为铜镜内竟然映出一道男影!
寒清客急转过身子,一时竟忘了自己正敞开衣襟。当她面对背后那名不远之客后,登时呆若木鸡。
那人竟是——唐烈!
唐烈的目光掠过她半luo的酥胸,心头猛地又袭上一阵痛!那道触目的鞭痕,重重冲击着他胸腔。
炯亮深眸毫不避讳地盯住她胸处,那灼灼目光像烈火般炙烫她的肌肤,寒清客这才惊觉自己衣衫不整,不由低呼一声,慌忙拢紧胸前衣襟。
“你!你来做什么”她玉颊生烟,羞不可抑。
寒清客羞涩的娇颜十分迷人,唐烈的心湖顿漾朵朵涟漪。
“我想来就来,还需要什么理由!”他故意板着俊脸冷酷地回道,藉以掩藏心中剧烈的颤动。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间房?”寒清客怔看着他,似乎尚未从惊吓中完全回魂。
“当然是问客栈伙计的喽!”唐烈挑眉,仿佛她问了个傻问题似。
“那,你——你没敲门。”寒清客接着又——指控。
“-自己大意不闩房门,就表示不在乎别人闯入,我又何必麻烦还要敲门呢?”唐烈双手环胸,偏头斜睨着她。
这是什么话!不管她有没有闩门,礼貌上来客总是得先敲门吧?寒清客实在无法接受唐烈这种似是而非的牵强说法。
“唐公子究竟有什么指教?”话不投机半句多,寒清客不想再做口舌纠缠,只想问明来意,好早些打发他。
唐烈抿唇半晌,才表情有些不自在地开口:“-的伤要紧吗?”
毕竟鞭了人又赶来关心,似乎有点猫哭耗子假慈悲之嫌。
“呃?”寒清客一楞,摸不透他的心思。
听他的语意像是来探她伤势,但这个令人闻名丧胆的大毒君会有这么好心吗?那先前又何必无情地抽她一鞭呢?
“如果-不说,那我只好自行动手检查喔。”见她不语,唐烈故意威胁道。
“你——”寒清客惊退一步,才急急答说:“我没事!”
“哦?真的?”唐烈一双点漆墨睛再次不避嫌地瞧着她胸口。
“唐公子到底有什么事?你——该不会这么快就要清算那十九鞭吧?”寒清客被他放纵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心慌地猜测起他真正的来意。
莫非他问她伤势只是想评估看看她还可以再承受他几鞭吗?
“-怕了?知道招惹我的严重后果了吧?”唐烈露出一抹邪肆笑容。
寒清客蹙额不语了,和这种狂妄自大的人说话,她觉得还不如当哑吧的好。
而唐烈也难得地不再逞口舌之利,只以复杂的眼神睇着寒清客,心中思潮汹涌。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以往即使他再态意妄为,也绝不会打一个女人,但这次却反常地对寒清客动手了。
是因为她毁了鹤顶红么?不,绝不是的!唐烈心知肚明。
既然鹤顶红已经研制成功,毁了可以再提炼,况且寒清客亦是无心之过,也十分诚挚地道了歉,他有必要如此小题大作、咄咄逼人吗?
难道他是想藉此证明自己并没有受到她吸引?但,结果却是她带伤离去后,他良心备受煎熬,一向不受羁绊的心竟有了深深的牵挂。
冗长的沉寂,让寒清客终于忍受不了唐烈霸据在房内的迫人压力,只希望他能快快走人,自己才好梳理乱如绞线的思绪,不得不先启口说道:
“如果唐公子没什么指教,就请回吧!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她话还没说完,唐烈已经恼得沉下脸。
这女人竟敢对他下逐客令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
凭他俊美下凡的皮相,哪个女人见了不是千方百计留人,怎么寒清客就如此与众不同,好象在挥蚊蝇似地直想赶他走?
“想赶人?没那么容易,咱们的帐还没算完哩!”唐烈性子也拗,她愈想赶人,他就偏不让她称心如意。
“如果唐公子是想清算那十九鞭,就请动手吧!”他果然是来清帐的,寒清客一颗心直往下沉落。
“不,我现在可没鞭人的兴致。”唐烈却又摇头,他的反复无常总是出人意料之外。
“那唐公子到底意欲何为?”寒清客真是被他搞迷糊了,他们之间的帐不就只有那十九鞭么?
唐烈气闷得很,这个傻女人难道就想不到他是来关心她伤势的么?
他的无言凝视,又让寒清客心头着慌,备感压力。因猜不透唐烈的腹中玄机,只能全神戒备地回瞪着他。
寒清客防备的神情落在唐烈眼里,可大大惹恼了他,心中不免咒骂自己干啥这么无聊,鞭了人还要巴巴地赶来察看她的伤势,瞧人家摆出那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分明是嫌他“喝开水用筷子”——多此一举嘛!
但,不来看看,一颗心又像没个安住,老是心神不宁地悬念着这件事。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不干不脆了,竟会惦挂起才见过一次面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甚至还毁了他宝贝的鹤顶红哪!
唐烈心念电转,脸上神色跟着阴晴不定,看得寒清客心惊肉跳,忍不住再次壮胆试着赶人:
“唐公子,我想休息了,能不能请你回”话又没能说个完整,再次被唐烈一记愠怒的眼神逼回喉腔。
可恶!又在下逐客令!自己真那么惹人厌么?唐烈心中气恼不已,冒火地再瞪她一眼,终于掉头而去“碰”一声重重甩上房门。
“呼!”寒清客这才抚着胸口吐出一口长气,心中同时做出决定。
既然所需的药材都已采齐,明天天一亮就赶紧离开成都吧,免得唐烈又来找她麻烦。
离开四川成都后,寒清客晓行夜宿,这一日行抵河南开封朱仙镇。
在预备投宿的旅店先卸下行李后,她来到荒废已达十年之久的古家大院。
开封府已接近河南、山东的交界,寒清客在回济南前,路过朱仙镇,特地到睽违十载的故居凭吊。
望着早已倾坍荒芜的庭舍园林,回想十年前自己在这儿度过的那段童年无忧岁月,寒清客内心涌上一阵酸楚,不禁掩面轻泣,泪湿襟袖。
在寒清客身后不远处,有个小小人影儿躲在一根倾斜的廊柱后,正探头窥视着她的动静。
这时,缅怀往事伤感良久的寒清客抬起头,见一轮红曰已渐西沉,才惊觉时候不早,是该回旅店去了。
流连的目光再做最后一次巡梭,依依不舍的脚步才踯躅地往残破的大门踱去。
“姐姐!”
一声童稚的呼唤忽传进寒清客耳际,她讶然停步回首,看见一名年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盯着她瞧。
“小弟弟,是你在叫我么?”寒清客柔声问道。对小孩,她一向极有爱心。
“唔。”小男孩长相清秀,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点头回问:“姐姐刚才为什么哭?”
“这”寒清客表情有些许尴尬。“没什么,只是一时触景伤情,想起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
“姐姐认识古家的人么?要不怎会触景伤情?”小男孩倒是聪明伶俐。
“小弟弟,你又认识古家大院里的人么?”寒清客不答反问,但话问出口后,旋即又摇头失笑。
瞧自己问的什么傻问题!他当然不会认识古家大院里的人;古家遭逢大难时,这小男孩应该才出生不久,甚至或许尚未来到人问呢。
“我虽然不认识,但我娘认识。”男孩却流畅地应道“我娘嫁给我爹前,就住在古家大院里,她是服侍古夫人的丫鬟。只是她出嫁后不久,古家就发大火烧成了废墟。”
“真的”寒清客一听惊喜不已。毕竟经过一场浩劫后得遇故人是件令人雀跃的事,连忙急声再探问:“你娘叫什么名字?还有,小弟弟又叫什么名字?怎会到这废墟来呢?”
“我娘叫采音。我姓宋名可风,娘都叫我小风。这儿常有小山鸡、小野兔跑进来,我是来捉些回去饲养的。”
“采音!”寒清客轻呼一声,她还记得那名丫鬟。
记忆中采音性子伶俐讨喜,很得娘亲的疼爱,故而在她适婚年龄时,替她挑了个不错的对象出嫁,没想到如今儿子都这么大了。
“姐姐认识我娘么?”寒清客惊喜的反应让宋可风感到好奇。
“这”寒清客沉吟片刻,决定暂时隐瞒真实身分。“不,我不认识你娘。不过小风,你娘她还好吧?”
她忍不住还是想关心一下以前的家婢。
宋可风陡然失去天真的笑容,黑瞳里浮现两点泪光,难过地说:
“我娘可不好,因为自从爹病逝后,娘就日夜哭泣,结果哭瞎了眼。”
“那找大夫看过了么?”寒清客立即关切地追问。
“看过几个大夫,但他们都说娘的眼睛治不好了。”宋可风黯然摇头。
“是吗?没关系,我再去看看你娘的眼睛,说不定还有复明的希望。”寒清客安慰着他,决定一探故人。
她已谢世的师父南玉屏,人称“大医王”医术名满江湖,而她也尽得师门真传,或许采音的眼疾还有治愈的可能哩!
“娘,我回来了。”
宋可风的家离古家废墟不远,他引领客人抵达家中后,寒清客见到了十年不见的婢女采音。
“是小风回来了么?咦?是不是有客人呀?”盲人的听觉总是较常人灵敏,宋大娘听到了轻悄却陌生的足音。
“是呀,娘,寒姐姐说要来看看您的眼睛。”
“寒姐姐?她是谁?”宋大娘疑道。
“宋大娘,-好。我叫寒清客,是个大夫。”寒清客轻柔地代宋可风回答。
宋大娘的眼睛看不见,当然无法辨认昔日的小姐,而寒清客暂时也不想让她知道真相,遂瞒住了自己的身分。
“大夫?”宋大娘颇为讶异,因为女人家当大夫的毕竟罕见。
“是的,宋大娘,先让我看看-的眼睛吧。”寒清客心系采音的眼疾,急着想了解她的状况。
“那就麻烦大夫了。”宋大娘合作地点头,毕竟她也想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否有重见光明的可能。
于是,寒清客仔细地替她诊察起来
反复检视数回之后,寒清客美丽的脸上绽露出欢喜笑容。
“恭喜宋大娘,-的眼睛尚有复明的希望。”她告诉病人这大好消息。
医后毕竟是医后,多位大夫诊断难以治愈的眼疾,到了她手中却出现一线生机。
“是是真的吗?”宋大娘一时呆怔住,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当然。不过,要麻烦你们母子随我一道回济南才行。”
“到济南?这是为什么?”
“因为大娘的眼睛必须经过较长时间的治疗方可痊愈,但济南那边还有病人等着我回去医治,因此我无法在这儿久留,所以才要麻烦你们远行一趟。”
“既然如此,一切就听凭寒大夫的吩咐。”宋大娘忙点头不迭。
哪怕只有一丝丝复明的希望,千山万水也值得走一趟呀!
“那大娘晚上先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我再来接你们吧。”
回到旅店,正逢晚膳时分,食堂内高朋满座、人声鼎沸。
寒清客一进入食堂,清丽脱俗的姿容立即引来不少钦羡的目光。
对这些仰慕的视线,寒清客早已见怪不怪。向店小二点了份晚膳,准备用过饭后就回房休息。
这时,食堂一角有两双邪佞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窥觑着寒清客。
“老大,你瞧那妞儿,美得可真像仙女下凡。”其中一名叫髯大汉压低嗓音说道。
“的确是个少见的大美人,想法子把她弄上手。”另外一名文士打扮的青衫客也心痒难耐。
“但众目睽睽下,要如何动手?”
“我们上前搭讪,你趁我与她交谈之际,觅个她没注意的时机,将快活散偷偷弹入她茶碗中。那快活散药性两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届时我们再潜入她房中,那美人就是咱兄弟俩的囊中物了。”青衣文士低声吩咐。
说罢,他起身走到寒清客桌前,开口搭讪:
“敢问这位姑娘一个人么?”
寒清客抬头一瞧,直觉这两人并非善类。青衫客长相虽斯文,眼神却不正;那-髯大汉更不用说了,根本就是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两位有何见教么?”寒清客心中虽提高警觉,但表面上犹是保持客气的态度。
“见教不敢当。在下王青,这是我拜弟秦虎,因我俩看姑娘形单影只,所以特来和佳人做个伴儿。”王青故作潇洒地施礼长揖。
“多谢两位美意,但我并非单独一人,我的同伴很快就会回来。”寒清客机伶地回答。
“是吗?”这下可棘手了!本以为她落单好料理,没想到她还有个同伴。
不过,色迷心窍的王青眼见美女当前岂肯轻易罢手,心想她那同伴大概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因此向秦虎打个眼色后决定蛮干到底。
“没关系,在-的同伴回来之前,咱兄弟俩就先陪姑娘聊聊,打发一下这等人的无聊时光。”王青轻浮地笑说。
“多谢两位好意,只是我那同伴脾气素来不好,他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攀谈。”寒清客淡淡回绝。
“是么?-那同伴有多大的脾气,我可不信.”老奸巨猾的王青不上当。
“他脾气可大得很。江湖中没几个人惹得起他,你们还是快走的好,免得让他碰上自讨苦吃。”寒清客故意吓唬他们。
“我兄弟俩也不是省油的灯,姑娘那位同伴是什么狠角色,报个名来认识认识吧!”静立一旁,一直在找下药机会的秦虎也忍不住开口帮腔。
“呃,他他是”寒清客一时哑口。
该报出哪号人物的威名,才够份量吓退这两人呢?突然,唐烈俊魅的身影浮上脑海。
唐烈擅使诸百剧毒,个性喜怒无常,作风更是狂霸十足,江湖中人对他无不忌惮三分,若拿他当挡箭牌,应该起得了吓阻作用。
只是冒用他的名号,将来会不会又惹祸上身?寒清客心中犹豫不决。
“讲不出来么?就知道-是信口开河。”秦虎狞笑。
“谁说的!我只是不想拿别人的威名压你们罢了。”寒清客力持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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