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给我的最初印象不好。记得,在我幼年的时候,我们村都是些穷极无以为生的人家才挑着箩筐,带着老婆孩子去“闯关东”的。关东,是当时对东北地方的最通常叫法。有时还叫“东三省”那时闯关东干什么呀?多半是下“炭窑”炭窑就是今天所说的煤矿井。炭窑被描述的阴森可怕,似乎下去就上不来了,多半要死在里面。当时能听到的有关东北的歌,就是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从歌中就知道,那里有大豆高粱和森林煤矿,别的好像什么也没有,是个很荒凉的地方。真的,当时对东北的印象很不好。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东北,大出意料之外,我的心凉了,我觉得我被流放了。
但也得去,服从分配呀。我知道那里冷,出发前,在南京特地买了一床特大号的棉被带着。当时是阳历九月初,从南京出发时身上穿的还是衬衫,可是到长春下火车以后,我看到,车下有人竟穿起了黄色的棉大衣,这反差实在太大了。南京有我国的三大火炉之称,因此当时真感到,一下子从火炉掉进了冰窟里。出了站,走到大街上,街面很宽,但除了风吹着落叶瑟瑟作响地扫过马路以外,道路上几乎空无一人,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冷清而凄凉。路边偶尔有出小摊的,卖的是油光铮亮的小坚果,榛子,在关里从来没见过。夏天,关里人家门上一般挂竹帘子,可是这里不同。用细绳穿了一串串的小球挂上,人一过花啦花啦的响,好别致。人的长相、动作乃至说话的口音和关里也都很不一样。总之,一派异乡情调,到了这里,感觉就像出了国一样,这就是我初来东北的第一印象。
以后,就更大开眼界了。窗子是双层的,两层中间还塞了锯沫子。窗下是一片片铸铁的怪形的物件,说是暖气片,在关里从来也没见过。吃饭是高粱米子儿干饭和酸菜,过去也从没吃过。好在不难吃,还可以接受。最使人吃惊的是,东北的大风。为了说的形象点,还是让我引一段欧阳修的秋声赋吧:
“闻有声自西南来,初淅沥以潇飒,忽奔腾而澎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金铁皆鸣,”
是的,就这样,可怕极了,风刮的是那么强劲而凶猛,行走在路上,人几乎没法站住脚。屋上的瓦都大片大片地掀下来,走路得特别小心,否则可能被砸着。这样的风是经常的,一年四季随时都可能刮。
东北基本只有两季,一个是冬季,再一个便是夏季。不是热就是冷,没有一个渐进的过程。这里的庄稼一年只收一季。冬天,田里要么是白皑皑的雪,要么便是光秃秃的一片黑土。夏天,这里并没看到过去歌中所唱的什么高粱和大豆,几乎青一色的是大苞米。坐车跑吧,三个小时,两个小时的跑,也难得跑出这无边无际的苞米地。
农村,家家户户睡火炕,每一个小屋都耸立着一个不大的小烟筒。到了傍晚,家家的小烟筒都呼呼地冒起了烟,烟气一片,衬托着下山的夕阳,只见火红的背景上烟气袅袅腾腾,构成东北农村特有的一道风景线。城里,更是大烟筒林立,这是在关里绝对看不到的。记得我的家乡,城里有座面粉厂,厂里有个大烟筒,很高很高,高的从几十里以外都能看到。厂里开工了,这高高的烟筒冒出黑烟,远远地也看的很清楚。它好像在提醒人们:我这里就是大城市。东北可不同,哪个单位都要采暖,哪个单位也都有自己的大烟筒。烟筒下面是大堆大堆的黑煤,烟堆高的像小山一般。这在关里人想都不敢想。记得,在南京,煤球是摆在商店的门市里出售的,珍贵的像商店的百货一样,和东北一比,这才叫有小巫见大巫呢。
来东北的时间久了,有些事情也见怪不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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