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马蜂窝

    我家是人人向往的宜居庭院。

    坐北朝南一拉溜儿的九间瓦房，月亮门把诺大的院子分割为东西两半。朝东的大门，暗合了“紫气东来”的吉兆；西边是个银鳞碧波的坑溏，南行数步便是书声琅琅的小学和开阔的操场。院内外枣花飘香，总有各色的小鸟在榆柳的枝头上婉转歌唱。

    居小村一角，远离了闹市的喧嚣，倒有一份村居的闲适在这里珍藏。

    然而，就在这座世外桃源般的庭院，却时时有成群结队的空中侵略者在横冲直撞，搅得这里仿佛炮火纷飞、狼烟四起的战场。

    风干物燥，春夏日长。那金头金尾金翅膀的黄蜂，悄然在房檐下、茅厕上、枝叶间、窗台旁安营扎寨，倒挂起大大小小莲蓬模样的让人望而生威的蜂房。

    可别小瞧了这不大起眼儿的蜂房，那简直就是一艘艘航空母舰在此间泊航。母蜂在此产卵，蜂儿子在此诞生，蜂群在此集结。每到晚间，蜂房表面上便聚满了爬进爬出的黄蜂，像开会的礼堂。

    阳光温暖时，黄蜂像听到号令，鱼贯而出，如同一架架超小型战斗机在空中盘旋，黑压压地罩满了整个院落，真个如天兵压境，骇浪漫河床。

    按说，黄蜂寄人篱下，理当本本分分地避开人类活动，但它们似乎并不领情，不仅把小院当成自己的领地，还有一种反客为主的野蛮霸道，不是在头顶上嗡嗡挑衅，就是在脸前飞来飞去地示威，或者在耳际猛然擦过，或者在脑后振翅俯冲，让人不得不仰视蜂群的鼻息，在身前背后时刻感受到黄蜂带给的冷飕飕的寒光。

    退一步想：当今世界的主题为和平与发展，与蜂群和平共居又有何妨？

    虽然家人尚未遭到黄蜂的袭击，但蜂群肆无忌惮地骄横，人们处于败退妥协的下风，在家门口上无奈地只有选择敬而远之的避让。

    黄蜂不比美丽的蝴蝶，若是庭院里满天飞舞着彩蝶，权可当作一道风景来赏，可我们面对着的是攻击性很强且携带着锋利毒针的蜂群，一群蜂可以让水牛轰然倒地，还可以蛰死一头大象，与蜂群同在一个屋檐下，就像怀里抱着一个定不好点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响；就像身子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刺透自己的胸膛；就像脖子上横着一把鬼头大刀，总觉得向着我招手的不是财神却是阎王。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我们亲手缔造的美好家园，怎容忍这群身不盈寸、重不足克的小小昆虫撒野猖狂？

    捅马蜂窝，历来是行为之大忌。可蜂群已经打破了家人恬淡宁静的生活，威胁到人们的生命安全，脑海里立刻涌现出毛泽东老人家的名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于是心一横，决定——捅马蜂窝，就像当年粉碎“四人帮”一样，铁帚尽扫光。

    蜂房最怕明火烧、开水烫。明火烧的办法不地道，弄不好会引发火灾，因为虱子烧了袄，得不偿失；开水烫的计策也不容易操作，你想，蜂房在高处，人在低处，玩儿漏了非但烫不死蜂，自己还会闹身燎泡。看来，还是最原始的办法用长棍捅比较好掌握，只好打起精神跟蜂群打一场恶战，打一场硬仗。

    捅蜂窝必须选择在晚上或清晨，这时气温低，蜂群基本上处于休眠状态，没有丝毫的攻击力，我找到一根长短应手的竹竿，提前观察了碉堡似蜂房的分布，只待把捅蜂窝的旗帜大张。

    为避免受到蜂群的袭击报复，我戴上驾驶摩托车用的头盔，身着长袄长裤、手套、套袖，把自己打扮成装在套子里的人。如果穿戴不严实，一旦激怒了蜂群，铺天盖地的黄蜂就有可能把我浑身蛰成筛子眼儿，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一应的防护措施到位，我便壮起胆子，瞄准便捅。睡梦中的蜂群随着倒挂蜂房的坠落到处乱飞，好在这时光线昏暗，它们找不到报复的目标。头一次碉堡拿下，接着就是第二个蜂房落地，随之，第三个蜂房以至更多的蜂房幻化成落叶悠悠坠地。本来在空中楼阁待久了的蜂群，没了蜂房的屏障，就像丢了大本营似的，魂不守舍，乱作一团，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头一轮儿的捅蜂窝，确实干的漂亮，就像当年八路军星夜端鬼子的炮楼，神不知鬼不觉，没等敌人觉醒，便下了他们的枪。我自己虽然蒙头盖脸地捂出一身的白毛汗，看到地上落枣一般的蜂房，士气低靡的蜂群，我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曙光。

    偶有漏网的蜂房，里面的蜂群还想卷土重来，企图再度兴风作浪，我痛打落水狗，又来了个二番投唐，展开了二轮歼灭战，残余的蜂群像找不到坟头的孤坟野鬼一样失措迷茫。

    未雨绸缪，剪草除根。我在黄蜂开初建造蜂房不得势时，拿着长竹竿在房前屋后巡逻，找一个，捅一个，见两个，捅一双，不给蜂群繁衍生息的机会，让这些家伙没有一丁点儿立锥之地，从此销声匿迹，远走他乡。

    捅马蜂窝，就像捡拾纸屑、扫除柴根这些活计一样，贵在经常。蜂群是建筑队，我就是拆迁办，你垒的快，我扒的疾，你打起拉锯战的红旗，我吹响持久战的号角，你是妖魔多变逞凶狂，我是金猴奋起千均棒。

    捅马蜂窝，就像抵御外侵的正义战争一样，不管敌人的武器多精良，不管敌人的气势多猖狂，不管敌人的兵力多强广，挺直脊梁，握紧手中的钢枪，智勇兼备，士气正旺，一定会把蜂群打的逃窜仓皇。

    捅马蜂窝，不能怕，该捅就得捅。面对挡住去路的王屋、太行两座大山，愚公尚且横下心来祖祖辈辈移山。移山远比捅马蜂窝艰难，我们不妨学学移山的愚公吧，就像开国领袖毛泽东同志说过的“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那样，捅马蜂窝同样其乐无穷，且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