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雪

    朋友们打电话来都说家里下雪了，已经下了三四天，现在还正下着呢，而且下得很大！听了这话，我好像看到雪花纷纷扬扬在飘洒，也好像听到了簌簌的落雪声

    今年雪下得早，才十月半间。

    如果今夜我能赶回家，下了火车，我一定先站在站台上，站在路灯下，看雪花在灯光中漫舞；如果再吹来一股风，雪花的舞姿将更加曼妙：一些像停在了空中，一些像又返回到天空上去了，更有一些突然偏离自己的轨道，从灯光下迅即遁入黑暗之中

    有谁能舞得如此投入？

    只有雪花能将水的心、花的魂演绎得如些绝伦！

    感谢雪花，在这凄冷的午夜里，你为我一人上演。

    此刻，我甘愿我的血是冷的，只有这样飘落在我身上、我头上的雪花才不会融化——我想看到用雪花装饰的我。

    我看到风吹着口哨从楼宇间呼啸而去，顺便捎走了一团雪花。

    然后，然后呀——我将奔向雪的原野——我将沿着铁路狂奔。然后，我要拐向那条林间小路，去和我自己的雪约会。是我自己的雪呀！瞧，我的身后只有我自己的脚印；我的前方也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雪，雪，你欢迎我吗？我带着一颗疲累的心来见你。我匍伏在你身上，渴盼着你的抚慰。

    我们不需要月光，我们不需要草房。今夜我们都不睡，好吗？

    还记得吗，二十年前我们相聚的情景？我把我欢脆的笑声，泼洒在你覆盖的旷野中；我以轻巧的身形和你嬉戏、逗闹；我会惊醒你的梦，把你从树枝上摇落。而你会钻进我的脖子里，冷得我直打哆嗦。哦，你干了许多坏事哟！你弄湿了我的棉鞋，害得我挨妈妈的骂；你在我脸上手上留下青紫的印痕，使我奇痒难忍。但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

    啊，雪！今夜的你，是否还是二十年前的你？今夜的我，是否还是二十年前的我？

    你簌簌地在我耳旁低语：找回自己！找回自己！

    我抬头远眺，没边没界的雪；我举目四望，没前没后、没左没右、没上没下的雪！

    我仿佛听到了二十年前的我在向我召唤，我体内好像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滚烫滚烫的。我冲进了雪野中，我飘散的长发和翩翩的衣襟带动雪花为我起舞。

    跑啊！跑啊！我只想不停地跑

    不知跑了多久，一条河流挡住了我的去路，若不是听到了汩汩汤汤的水流声，我真以为那是上天遗落在雪域里的一条黑亮的缎带。我看到洁白的雪花落下来，旋即被“黑”水卷走，再落再卷。雪花永远覆盖不了水面，她化成了水。雪花竟这么快化成了水！尽管我从物理学书上知道雪和水是同一种物质，我还是想让此刻的雪只是雪。因为雪是将水做到了极致、做到了头！

    雪花就是女人稍纵即逝的花样年华，而水却是女人的常态。

    做水有什么不好？只要有人还记得：在冬季某个夜晚的某片云上，你曾幻化成雪花从空中洒落。

    感谢雪花！

    感谢流水！

    我对雪花说：再见！

    可我却不用对流水说再见。

    2001/12/1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