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午节,身在异乡的我,在超市忙着买糯米,粽叶和草线,为儿子包粽子做准备之余,不禁回忆起自己幼时所过的端午节了。
在我的家乡伏牛山麓,记忆里,除了春节,端午节当是孩子们最盼望的传统节日了。相较于春节的大操大办,端午节虽不免“小家子气”但却如“小家碧玉”般别有一番风味。
首先时令上,端午节之前,寒冷早已褪尽,孩子们脱尽了身上厚重的过冬御寒的棉袄、棉裤,尽可以穿一件简单的小裤衩和背心,光着脚丫子在阴凉的地上跑。虽然已入仲夏,但暑气并不太盛,昼夜温差大,晚上算不得酷热,能睡个安稳觉。犹记得端午的早晨,大人们会早早的叫醒贪睡的孩子们,让他们到村东边的小河里用清凉干净的河水洗脸,说这一天太阳出来之前,用河水洗脸,可以预防盛夏酷暑的季节得眼病。
各式各样的树的叶子已经从春天的嫩黄变成浓绿。家乡有很多树,村前村后都是。最多的要数洋槐树、泡桐和杨柳了。端午的前夕,槐花儿盛开,孩子们便会将成串成摞的槐花捋了来,大大的一箩筐,给妈妈做蒸菜吃。那味道之鲜美,至今想起来还禁不住流涎水呢。
家里孩子多的,尤其是有姐姐的,一定会在端午来临之际,捋了槐树的叶子,和其它的红色、紫色的花儿,用它们的汁液将白线染成五彩的颜色,然后编织成彩线手镯,给妹妹弟弟们带上。弟弟妹妹们开心的笑着。那是我所知道的世间最美丽的手镯了。更用心和更勤快的姐姐,还会从野地里挖来、采来各种香草的根或果实,晒干后做一番简单的磨碎加工,再用零碎的不同颜色的布料裹了,缝制成各种形状的彩色的香囊——家乡人叫香布袋和料布袋。一般人家的少儿或者幼儿,过端午节的时候,都会佩戴这样的香囊。年长后读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和屈原的离骚,想象着屈原佩戴香囊的高傲样儿,和明初太学里那些“左佩刀,右备容溴,烨然若神人”的纨绔子弟,一直认为他们的香囊,不见得比姐姐们给我做的那些漂亮。
端午节另外一个习俗,便是插艾蒿。小时候,我始终不明白那惨白干枯的艾蒿,有什么美的,插在各家各户的门楣边。大人说可以辟邪。后来我自己推测,大约是“艾”“爱”谐音,象征着家庭幸福恩爱和睦吧。
长久以来,农家子弟孩提时代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便是口腹之欲的满足。平常紧巴巴的过日子,家常便饭味道之寡淡是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于是过节的时候,家长们便会尽力给孩子们做些好吃的。我家乡的端午节,标志性的食物主要是斛坠和油膜,此外大蒜和鸡蛋也是必不可少的。大蒜煮熟了吃,能败毒;鸡蛋通常一个孩子一个,也是在端午节的这一天煮熟了吃。
很小的时候,我便从民间大戏的唱词中知道端午节是要吃粽子的。但我的家乡,却叫斛坠,大姐说粽子是用粽叶包的,我们那里没有粽叶,都是用斛叶包的,所以叫斛坠。其实它们的制作方法和味道都很相近。在我家乡的西山——伏牛山脉东麓的余脉,漫山遍野长满了野生的斛叶树。斛叶长成时,有大人的手掌那么大。每到端午节前夕,便有山民采摘大量的斛叶晒干后到县城卖。市民们买了斛叶,回家用沸水煮烫,大约是去污和消毒吧,然后将两片斛叶对了在水里磨得光光的,便可以包斛坠了。
一般的农家,斛坠里也不过包些糯米和红枣,那味道已经非常鲜美可口了。家境再好些的,会包一些咸香味道的馅儿。甜味的斛坠,打开吃的时候,会拌少许白糖,就更加香甜可口,回味无穷了。那个岁月,没有冰箱等冷冻家电。而煮熟的斛坠,在高温的夏天,竟然也可以保存五七天不变味。据说这缘于斛叶特有的保险功能。
那时的家乡,几乎没有任何污染,种粮食也很少施加化肥的。所以,我儿时吃的那些斛坠,大约是真正的纯天然绿色食品了。
此外的油膜,而今已走遍大半个中国的我,也只有在我的家乡才能吃到那种醇香味道的。我们不叫油条,其炸制的程序与一般的油条相仿,但形状不规则的方形居多,有半个烟盒大小;条状的,粗细和长短也较一般的油条小许多。上等技术的油膜外焦里软,是有“肉”的,其醇香可口,委实难以言传。
记忆里,已很多年没“过”端午节了。毕竟,对于一个只身漂泊异乡的成年人,是没多少兴趣有模有样儿的过这个小节日的。现代社会快节奏、机械般的生活,将传统节日的韵味挤压净尽了。而今年不同,已是翩翩少年的儿子,远离家乡随我在异乡读书和生活,为了给儿子的生活留下美好的记忆,我便兴致盎然的买糯米、粽叶过端午了。
儿子说我包的粽子好吃哈——其实,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吃粽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