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有一个家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路过三十多年前爸爸修养时我们家住过的那个偏僻的小村庄——我的出生地。由于同行的人有事要在那儿逗留一下，我便乘机下车转一转。

    故乡已不是记忆中的摸样，村子的布局和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三十多年前青一色的泥土房，几乎都变成了砖瓦房，住户也比原来多了至少一倍。村口那口古老的大井和井边年年沤麻用的那个大泡子已不知去向。走在村子里的土路上竟见不到的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我不免沮丧：本想重温一下儿时的旧梦，可定格在头脑中的儿时的一切已被岁月刷新，看来相间倒不如怀念了。心里沮丧，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缘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来到那个曾经是家的地方。

    意外的，眼前还是几间老式土房，只是已经破败，要散架儿要堆灰儿似的，缩在方方正正有红似白儿的砖瓦房之间，显得可怜巴巴。说实话，这样的房子在当今无论摆在哪儿都煞透风景，然而它却点燃我心中的一股温情，使我终于寻到了一点儿“根”迹。站在屋子背后打量它们，我心里犯嘀咕，这些房子看来年头也不少了，不知是后来谁家盖的，怎么会保留到今天呢。我一间一间端详，想辨认哪间是我家的“翻版”但是认不出来，恰在这时，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从我身边经过，我便向她打听：“大娘，你是这里的老户吗？”老人说是，我惊喜于遇到了一位老乡亲，没顾得上弄清她是谁，就赶忙接着问：“那你知道这儿三十多年前住的老杜家吗？”老人耳朵有些背，没听清，我又大声重复一遍问话，老人这回听明白了，她说：“那个下放干部老杜啊？（上了年纪的农村人修养和下放分不开）”我说是，她说知道啊。我说“那你还记得他们家当年住的是哪间吗？”老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指着右数第二间说：“这个，就是这个。”我再端详端详，觉得差不多，又问：“那老房子是什么时候扒掉的？”老人说扒啥房子，我说就是老杜家那间啥时候扒掉的，老人说没扒啊，这还是老杜家原来那间啊，老杜家搬走后又住过一家人家，没住多久也搬走了，这房子就空着了。我说不能吧，一个土房子能挺四十多年？老人说，说也蹊跷呀，旁边那几间都翻盖过，就这间有挺头，前年还有人使它装过马料，后来看房顶有点儿塌了，就不使了，在这闲着，这地方是屯子背旮旯，没人相中这房场，这些老房子也就没动。

    真的不敢相信，我的“家”还在，几十年物换星移，我的家竟还在呀！我差点儿喊起来，顾不上听老人再说什么，三步两步跨到“家”跟前。手扶在山墙上的那一刻，我的眼睛一片模糊，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在脸颊流淌，好半天才止住。我擦擦眼睛，从上到下打量起我阔别三十多年的家——屋檐豁牙露齿向下耷拉着，破帽檐儿似的，参差着几根儿枯骨似的椽子头；墙七裂八瓣，墙皮大片大片剥落，那泥皮的断茬就象撕开的厚厚的千层饼，我从最里层抠出一片陈年老泥，放在鼻子底下闻，想闻出三十多年前爸爸的汗味，鼻子一酸，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泪光中，白茧绸衬衣后背被汗水溻得透湿的当年的爸爸，一边用衬衣袖子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用抹刀把稀溜溜的和了碎麦秸的碱泥一下一下吃力地抹到墙上我翻弄手中的泥片，那泥片的一面还是光滑平整的，我不禁感慨万端：岁月真是弄人啊，泥片上当年抹刀的痕迹犹在，可我的爸爸却已走进风烛残年，正所谓物是人非。如果步履蹒跚的老父此刻出现在这里，老房的泥土啊，你还能认出他是谁么？

    我转到屋子正面，啊，眼前是一张多么叫人揪心的“脸”门窗嘴斜眼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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