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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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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牢头赶紧辩白:哪里哪里,今天我是来求妹子救人的,救人一命,积德三尺,对吧?

    牡丹姑娘斜眼看了看余管家,问:救谁呀?

    余管家赶紧转身出去,稍顷,一行四人抬进两个红漆木箱。管家一摆手,四个家人退了出去。

    牡丹姑娘打开木箱,忽然张大了嘴巴:天哪,这么多银子!

    管家趋步上前,双膝跪地,叩拜道:求姑娘帮忙啊,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牡丹姑娘搀起余管家,和颜悦色地说:别急,你慢慢说。

    酒泉郡大牢门口,日,外

    一乘软轿颤颤悠悠地抬到大牢门前停下,轿帘起处,下来的是牡丹姑娘。

    牡丹姑娘迈着婀娜多姿的步子,神态自若地走进班房。

    牡丹姑娘一进门就大叫道:姜牢头在吗?

    姜牢头正和几个狱卒赌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身边的狱卒:有人叫我吗?

    狱卒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半信半疑地说:是啊,我也听到有人叫你。

    另外几个狱卒大概输了钱,就催促道:哪有什么人叫你,快掷骰子吧。

    姜牢头咪起小眼睛,把手中的骰子往面前的碗里一丢:四五六哇!

    身后门帘一挑,牡丹姑娘骂着大街就进来了。

    牡丹姑娘:姜牢头,你聋啦?姑奶奶叫你,你像个哑巴似的,应都不应吗?

    姜牢头扭头一看,顿时吓傻了: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到牢里来了?有什么事儿,你打发一个丫环吩咐我一声儿,不就行了吗?

    牡丹姑娘并不理会姜牢头的马屁,伸手把赌钱的陶碗拨到地上,说:放人吧。

    姜牢头一愣:放人?放谁呀?

    牡丹姑娘一瞪眼:还用问吗?马家沟马大嫂呗。

    姜牢头点头哈腰地说:好,放人,放

    很快,姜牢头就回过味儿来:放马大嫂是吗?牡丹姑娘,可有郡守大人的手谕?

    牡丹姑娘冷笑道:姜牢头,你眼瞎啦?姑奶奶不就是郡守大人的活手谕吗?

    姜牢头堆出笑脸打哈哈:别开玩笑,那怎么能一样。

    牡丹姑娘逼到姜牢头面前:怎么不一样?难道你姜牢头还想揩姑奶奶的油吗?

    姜牢头一惊:不敢,死也不敢。

    牡丹姑娘笑了,没羞没臊地说:我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不就是怕郡守怪罪吗?得啦,酒泉郡的政务就是那么回事儿吧,上至朝廷奏报,下至鸡毛蒜皮,哪桩事不是在姑奶奶的肚皮上做出的决定?你放心,郡守若问,自有我替你扛着。

    姜牢头还是不敢应承。

    牡丹姑娘火了,端起面前的炭火盆就丢到班房的炕上,屋子里当即冒出了浓烟。姜牢头和几个狱卒赶紧救火,刚把炕上的火扑灭,这边牡丹姑娘却散了头发,扯开衣襟,大哭大闹起来。

    牡丹骂道:好你个姜牢头,你竟敢对本姑奶奶动手动脚,我现在就到郡守的公堂上闹去,要是不把你打进死牢,我今天就不活了。

    一个狱卒把姜牢头拉到旁边,小声儿地劝道:姜大哥,算了吧,牡丹姑娘说得对,酒泉郡的事儿,还不都是在她肚皮上做决定?放人就放人,反正郡守怪罪下来有牡丹姑娘扛着,怕什么?我们乐得做个人情嘛。

    姜牢头眼睛转了转,烦乱地说:好好好,放人,他娘的这算什么事儿嘛。

    那边牡丹姑娘听说放人,马上束发整衣露出了笑脸:我说姐夫,你这就对了嘛,都是一家人,谁跟谁呀?那行了,改天我请你喝一壶儿,你把人送出牢门就可以了,走了啊。

    姜牢头垂头丧气地提着一串钥匙,打开马大嫂的牢门,恶声恶气地叫道:马大嫂,出来,你可以回家了。

    酒泉郡大牢外街口,日,外

    余管家带着几个家人正探头探脑地等待马大嫂出来,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影。

    管家诧异地自语:人呢?

    酒泉郡城门,日,外

    马大嫂抱着马骡子,匆匆走出城门,朝着通向山里的大道疾走。

    长安城皇宫,日,内

    韶乐轰响,艳舞轻盈,汉文帝刘恒生辰庆典正在未央宫中隆重举行。

    皇后率先献上西域美玉寿桃一具,一尺见方的寿桃,在宫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引来一阵惊呼。

    皇后伏地拜道:祝吾皇龙体康健,百业兴盛,江山永固。

    汉文帝大喜过望,举起酒觞向皇后示礼致谢:谢皇后盛情,快快平身。

    东宫伏娘娘不甘示弱,亲手捧着一枚夜明珠献到汉文帝面前,朗声赞颂:祝吾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百姓安居、风调雨顺、河清海晏、九州一统!

    汉文帝微微点头:唔,其大如鹅卵,果然是稀世珍宝,谢伏娘娘,平身吧。

    伏娘娘三拜九叩,起身到座位上坐好。

    各家嫔妃纷纷献礼,司仪太监不时报出礼单:于贵妃黄金如意一柄;赵贵妃翡翠笔筒一个、象牙文房四宝一套

    汉文帝的皇子们也随后献礼:长房皇子献犀牛铠甲一副,于阗国宝雕弓一张;二房皇子献大月氏国宝马十匹;三皇子献

    司仪太监忽然噤声:三皇子,您的礼物是

    三皇子刘启怀中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的男孩儿,稳步上前庄重地奏拜:儿臣刘启祝父皇之生辰吉祥瑞逸,祝我大汉江山福泽如黄河之水,源远流长。

    汉文帝微微睁大眼睛,盯着刘启开口问道:刘启,你有什么礼物给朕?

    刘启把怀中的刘彻举过头顶,口齿清晰地回答:启奏父皇,刘启无长物所献,特献上刘氏清正血脉,供父皇莞尔一笑,儿臣虽肝脑涂地也将心甘情愿。

    舞乐骤停,在场的各路诸侯、王公大臣、后宫佳丽、皇子皇孙均噤若寒蝉,因为利益多重,因此神色各异。

    汉文帝久久地逼视着刘启,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刘启,将皇孙奉到朕前,让朕细细观看。

    刘启伏地参拜:儿臣遵旨。

    司仪太监从刘启手中接过刘彻,小心翼翼地捧到汉文帝面前。汉文帝抱起刘彻,把他放在膝上,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刘彻忽然咧开小嘴,冲着汉文帝绽开了如花的笑脸。汉文帝喜出望外,下诏特许刘启父子伴驾一日,并赏刘启西域汗血马一匹,御用宝刀一口。

    刘启谢恩:谢父皇恩典。

    其他皇子冷眼相视,脸色愤然。

    皇后和两宫娘娘或喜或悲,尤其是伏娘娘,目光中竟充满了仇恨。

    伏娘娘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十一皇子刘弥正没心没肺地啃肘子呢。伏娘娘顿时火冒三丈。

    后宫回廊深处,夜,外

    汉文帝抱着刘彻,沿着回廊缓缓走来。刘启紧随其后,小心伴驾,谨慎应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汉文帝慈爱地看看刘彻,由衷地表示:启儿,朕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朕一见到刘彻,心里就像征服了庞大的西域一样,有一种辉煌的成就感。

    刘启低头回答:父皇错爱,诚惶诚恐。

    汉文帝:要早些教刘彻读书,马上功夫也不可偏废,我要他做个全才,你可听清了?

    刘启:儿臣明白。

    后宫假山后,夜,外

    伏娘娘躲在假山的阴影里,恨恨地关注着回廊内的刘恒父子,忽然,身边传来一阵裂帛的声音,伏娘娘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过于愤怒,竟把身上的绸衣撕裂了。

    伏娘娘懊丧不已。

    后宫寝宫,夜,内

    伏娘娘怒火满腔地回到寝宫,不时地对身边的宫女发脾气。宫女们个个谨小慎微,大气都不敢喘。

    伏娘娘冷着脸在寝宫内逡巡,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

    伏娘娘指着一个宫女问:含烟怎么没来值更?

    宫女吱吱唔唔地说:含烟她病了。

    伏娘娘盯着宫女审视片刻,忽然快步奔向儿子刘弥的偏殿。

    宫女慌忙追上伏娘娘,迎面跪倒,见伏娘娘脚步不停,便死死抱住伏娘娘的大腿不放。

    宫女哀求道:娘娘,奴婢请娘娘不要去。

    伏娘娘脸色如铁,闪着腾腾的杀机。

    宫女摇晃着伏娘娘的裙摆,继续哀求:娘娘,请您息怒,请您息怒啊。

    伏娘娘吐字如扑面而来的朔风:放开哀家。

    宫女还在试图阻止伏娘娘闯进刘弥的偏殿,伏娘娘一脚把宫女踢翻,冲上偏殿前的石阶,拚命砸门。

    良久,刘弥衣冠不整地开门出来,正欲发火,忽然瞥见母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伏娘娘不理刘弥,拨开殿门,闯了进去。

    刘弥想阻止母亲为时已晚,很快,偏殿内就传来宫女含烟的惊叫声。

    刘弥偏殿内,夜,内

    伏娘娘把含烟按在大理石地板上,拔下头上的银钗,在含烟身上猛扎,很快,含烟的身上就出现了斑斑血迹。

    刘弥急忙跪在地上为含烟求情:娘,这都是儿臣的过错,您就不要责罚含烟了。

    伏娘娘大怒:放肆,你们一个贵为皇子,一个贱为奴婢,怎么敢做出这等丑事?

    伏娘娘抓起含烟的发髻,凶暴地盘问:小贱人,你老实说,是谁派你来迷惑十一皇子的?你如实招来,哀家可以饶你不死,若有半句假话,你会死得十分难看,听清了没有?

    含烟惊恐万状地伏在地上,连连叩拜:娘娘,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奴婢实在是被十一皇子硬拖到殿内的,您若不信,可以问十一皇子。

    刘弥赶紧证实:娘,是这样的,真是这样的。

    伏娘娘咬牙切齿地骂道:顽劣的东西,不给你一点颜色,你是不会开口的,来人呀!

    门外顿时涌进来几个身形粗大的老妈子。

    伏娘娘下令:把这个小贱人给我吊起来。

    一向嫉妒含烟的几个老妈子动作粗野地用一段丝绸把含烟捆绑起来,吊在窗棂上。

    伏娘娘再次下令:炭火伺候。

    两个老妈子抬着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进来。巫婆一样的鹿氏把一块烙铁插进炭火中,然后用鹰一样阴鸷的目光盯着含烟。

    伏娘娘端坐在偏殿内,苦苦地逼问含烟:小贱人,快说出实情,免得皮肉受苦。

    含烟恐惧地盯着炭火盆中的烙铁,汗流浃背地回答:回娘娘,奴婢真没有受任何人指使,只是一向倾慕十一皇子的风仪,故而一时糊涂,才

    伏娘娘冷笑一声:此等下贱的奴才,不打如何肯招,来呀,给我烫起来。

    两个老妈子掀开含烟的衣襟,鹿氏把通红的烙铁抵在含烟的肋下,顿时肉烟滚滚,惨叫声声。

    刘弥磕头不止,但伏娘娘却毫不理会。

    伏娘娘气急败坏地尖叫:不说是吧?来,再烫。

    随着鹿氏的手劲加大,含烟已昏死过去。

    汉文帝寝宫,夜,内

    睡榻上,皇子刘启与刘彻已悄然入睡,汉文帝却悄悄地爬起来,稍稍整束衣冠,抵近观察着睡榻上的刘启父子。

    刘启已有察觉,却故做不知。

    汉文帝疼爱有加地端详着刘彻,看得入迷,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孙子的脸庞。

    刘弥偏殿,夜,内

    酷刑之后,含烟已气绝身亡。

    鹿氏伸手试了试含烟的鼻息,幸灾乐祸地向伏娘娘报告:禀报娘娘,含烟已经没气了。

    伏娘娘一挥手:拖出去喂狗。

    鹿氏和几个老妈子放下含烟,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

    伏娘娘在刘弥的睡殿内慢慢地走动,不时拈起殿内的物件细细地审视。

    忽然,伏娘娘又有了新的发现。她从刘弥的枕下拿出两个西域酒杯,厉声逼问:这是什么?

    刘弥明知故问地回答:酒杯呀。

    伏娘娘扑到儿子面前,一把揪住儿子的胸襟,压低声音骂道:不争气的东西,难怪你父皇前些天到处寻找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原来是你偷了,你怎么做出这等肖小之事?你还想不想替为娘争夺皇位了?啊?

    刘弥满不在乎:当皇帝我怎么能不想,可是这汉家的皇帝不那么好当,我要是接了皇位,我那些哥哥还不得把我活活煮了呀?娘,我可害怕,我告诉你,这两个酒杯还是我故意当着太子的面塞进袖子里的,太子当时笑了笑,即使父皇挖地三尺地找,太子也没漏出任何口风。

    伏娘娘指点着刘弥的额头,大声骂道:不孝的东西,娘生你这样的儿子,注定会晚景凄凉啊。

    刘弥一副彻悟的表情:娘,命里有时无需争,命里没有,争也白争。有时候,急来争去,争得白骨一堆,与人与己何益之有?娘,听儿一句话,咱谨慎做人,日后不论谁坐了天下,咱讨得一块封地,同样富贵一生,何乐而不为?

    伏娘娘一脚把刘弥踢翻,大骂道:你既然身在皇家,就要拚命去争,你争来皇位,哪怕只坐一天,娘也是皇太后,你记住,男人大丈夫,宁可一日辉煌,不可一世苟且,你给我起来。

    刘弥慢腾腾地爬起来,苦着脸说:娘,何苦呢?

    伏娘娘:跪下。

    刘弥只好跪在母亲面前。

    伏娘娘:刘弥你听好,只要有为娘三寸气在,娘就不能看着你自甘堕落,你要争,你要为娘去争,儿啊,倘若你为争夺皇位而死,娘为你披麻戴孝,为你哭坟守墓,如果你贪生怕死,娘就死在你的面前。

    伏娘娘见刘弥没有表示,毅然决然地低头向廊柱上撞去。

    刘弥手快,一把拉住伏娘娘的手臂,伏地叩头道:母亲息怒,孩儿去争就是。

    伏娘娘回头看了看儿子,欣慰地点头说道:儿啊,你既然要争,就要争出个样子来,现在,你听娘的话,明日早朝,你把那两只夜光杯送到你父皇面前,诚恳认错。

    刘弥大惊失色:娘,孩儿不敢。

    伏娘娘脸色一变:嗯?

    刘弥跪爬几步,抱住伏娘娘的大腿:娘,一旦父皇知道孩儿的盗窃行为,孩儿便永无出头之日了,请娘三思。

    伏娘娘面无表情:吾意已决,你去睡吧。

    刘弥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敦煌郡虎跳涧村,日,外

    隐居在此的马大嫂挺着大肚子在田间劳作。地头的木桩上,拴着一岁多的马骡子。

    一条毒蛇悄悄地向马骡子靠近。

    马骡子深为好奇,迎着毒蛇向前爬去。

    马大嫂却浑然不觉。

    毒蛇不时吐出舌头,向马骡子移动。马骡子则嘎嘎乐着,向毒蛇伸出胖胖的小手。

    毒蛇高高地昂起了头,准备向马骡子进攻。

    马骡子的小手与毒蛇已在咫尺之间。

    忽然,一支利箭从远处飞来,不偏不倚地射中毒蛇的咽喉,毒蛇失去重心,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猎户羊子鱼飞步跑来,把毒蛇抓在手上。

    虎跳涧后山边羊子鱼家,日,外

    马大嫂提着一只鸡,背着顽皮的马骡子,步履蹒跚地向羊家走来。

    布衣荆钗的羊妻牛氏迎出来,与马大嫂相互施礼。

    马大嫂把鸡呈到牛氏面前,真诚地道谢:多亏了羊兄弟,否则我儿子的命就没了,弟妹呀,你把这只鸡炖了,让羊兄弟补补身子。

    牛氏客气地推让着说:马大嫂,我家子鱼是猎户,岂能见死不救?这鸡我们不能收,请你拿回去炖给孩子吃,再说你也快生了,月子里也需要补补。

    马大嫂态度坚决:救命之恩,不报失礼。弟妹,万望赏大嫂一个薄面,把鸡收下。

    羊子鱼从外面回来,见状大笑:好好好,娘子,收下就收下吧。

    羊子鱼从背上解下两只兔子,往马大嫂面前一递,爽朗地说:家禽换野味,这也不错嘛,是不是呀?哈哈哈!

    牛氏也笑了:我看行,这样最好。

    马大嫂盛情难却,只好提着兔子,千恩万谢地回家。

    牛氏不无担忧地对羊子鱼说:他爹,我看马大嫂这一两天就要生了,她一个人怎么行呢?要不,晚上我下山去照看一下?

    羊子鱼:你去你去,这时候不帮她,你想啥时候帮她嘛?

    牛氏会心地一笑。

    马大嫂家,夜,内

    正如牛氏判断,马大嫂当夜临产。幸好有牛氏守在身边,马大嫂的神色倒也从容。

    随着马大嫂的腹痛加剧,天气也变了,落雷炸雷一个接一个,狂风怒号,大雨滂沱。

    马大嫂开始惨叫。

    牛氏身手敏捷地烧水、打水、抱草,做着产前的准备工作。

    屋外雷声震耳欲聋,渐渐盖过了马大嫂的惨叫。

    牛氏拉着马大嫂戏谑地说:大嫂,你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善为圣人,恶则奸雄,决非等闲之辈。

    马大嫂瞪着牛氏,似乎想说什么,发出来的却是一个简单的音符:啊——

    黎明时分,马大嫂顺利娩出一个男婴。雷声停了,乌云散了,狂风也平静了。牛氏为初生的婴儿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抱到马大嫂面前。

    马大嫂看也不看,只是恨恨地骂一声:这个孽障。

    虎跳涧高远辽阔的天空,日,外

    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幕:

    十年后

    虎跳涧的山道上,日,外

    两个十岁大小的男孩儿在前,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在后,由远及近,飞快地跑来。

    女孩儿边跑边喊:骡子哥,等等我。

    跑在前边的马骡子并不理会身后的女孩儿,踩着一溜儿石板,动作轻盈地蹿过小河。

    九岁的马流年紧随其后,也同样敏捷地蹿过了河。

    十岁的羊婉毕竟是个女孩儿,蹿上石板的时候,脚下一滑,竟跌倒在水里。

    跑在后面的马流年叫道:哎呀,不好了,羊婉掉到河里去了。

    马流年转身又往回跑。

    马骡子停住脚,气馁地嚷嚷:我说不带女人出来吧,你偏不听,看看,看看,女人有多麻烦呀。

    这边,马流年已经跳进河里,伸手去拉羊婉。

    不料,羊婉却拒绝马流年碰她。羊婉不顾水势湍急,拚命地向岸上的马骡子招手。

    羊婉:骡子哥,快来救我!

    马骡子像一匹骏马一样跑向河边。

    羊婉渐渐靠近下游一处悬崖,羊婉有些慌了,开始拚命地划水。可是,河水越来越急,越来越深,已经听到涧水落岸时的巨大轰响。

    羊婉叫道:骡子哥,快来救我。

    马骡子沿着河岸,纵向飞跑。两个孩子慢慢靠近。

    羊婉离悬崖已近在咫尺。马骡子飞身跳进激流,奋力向羊婉游去。

    就在羊婉即将落入悬崖的一瞬间,马骡子一手抓住羊婉的手,一手拉住一条凌空垂下的树枝。羊婉居然毫不惊惧,她探头向悬崖下望了望,顿时面露喜色。

    羊子鱼家,日,外

    羊子鱼扛着新打的猎物,远远地走来。

    羊婉和马骡子迎上去,费力地帮羊子鱼抬猎物。

    羊子鱼把猎物挂在院子里的木桩上,动手剥皮。羊子鱼的技术精湛,很快就把野兔皮剥下来,羊子鱼端详着兔皮,神色欣愉。

    转眼到了黄昏时分,马骡子和马流年要回家了。羊婉的母亲牛氏把一只剥了皮的兔子塞到马骡子手中。

    牛氏:骡子,把兔子拿回家,让你娘炖给你吃。

    羊婉噘着小嘴说:娘真小气,怎么才给骡子哥拿一只兔子呀?

    羊子鱼笑了笑,又拿起一只剥了皮的兔子,塞到马流年手中。

    羊婉笑了。

    羊婉拉着父亲的手说:爹,今天骡子哥救了我的命。

    羊子鱼大惊,蹲下来望着女儿的眼睛,问:怎么回事儿?

    羊婉:我掉进河里去了,差一点儿掉下悬崖,多亏了骡子哥,他把我拉回来,我再下去一点点,小命就没了。

    羊子鱼站起来,远远地望着马骡子的背影,目光渐渐深沉。

    马大嫂家,夜,内

    马大嫂被一阵难忍的痛苦折磨醒了。此时的马大嫂已经被疫病击倒,变得憔悴万分。

    马大嫂费力地爬起来,挪到屋角的陶缸前,她掀开陶缸上的盖子看着缸底。缸里只有几块红薯,这让马大嫂忧心忡忡。

    马大嫂挪回到炕前,用最后的气力推醒了马骡子。

    马骡子懵懂地睁大眼睛,问:娘,你怎么啦?

    马大嫂:骡子,快去把羊大叔叫来,娘有话说。

    马骡子跳下炕,赤着脚奔出房门。

    山道上,夜,外

    马骡子像一支离弦的箭,飞快地蹿过夜幕下的山道。

    马骡子脚步敏捷地越过小河上的石板桥。

    马大嫂家,夜,内

    马大嫂满头虚汗,呼吸急促。她不时地望望门口,盼望着马骡子快点儿归来。

    羊氏夫妇快步进来,身后是汗流浃背的马骡子和羊婉。

    马大嫂试图爬起来,可是,过度虚弱的身体已经不听从她的支配了。

    牛氏上前拦住马大嫂:大嫂,你躺着说话,不必拘礼。

    马大嫂含着眼泪,拉住牛氏的手说:妹子,骡子,我就托付给你了,看在我们姐妹一场姐求你了

    牛氏顿时红了眼圈,忍着泪水说:姐姐,你放心吧。

    马大嫂转脸望着马骡子:骡子,来,给羊大婶磕头。

    马骡子紧张地盯着马大嫂的脸,开始害怕了。

    马骡子跪在地上,给羊子鱼和牛氏磕头。

    马大嫂感觉不妙,急切地叮嘱:骡子,你要听大叔大婶的话不许欺负妹妹

    马骡子痛哭失声:娘!

    马大嫂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马骡子的脸:孩子,我不是你娘我只是你的大娘你的生母姓糜你父亲是马二,咱老家是酒泉郡马家沟,那里还有你的姑姑她叫紫妹,你的姑夫姓班,你记住了?

    马骡子含着眼泪重复了一遍:你是我大娘,我娘姓糜,我爹叫马二,我们是酒泉郡马家沟人,我姑姑叫紫妹,我姑夫姓班,我记住了。

    马大嫂欣慰地合上了眼睛。

    马骡子长跪不起:娘——

    身后的羊氏一家也都热泪盈眶。

    只有马流年依旧甜甜地睡着,并无知觉。

    虎跳涧村外山脚下,日,外

    一座新坟前,香烟缭绕,纸幡飘扬。披麻戴孝的马骡子哭成了泪人,羊氏一家也陪着他落泪。惟有马流年表情木讷,不为所动。

    羊子鱼家,夜,内

    牛氏把晚饭端上来,马流年开始狼吞虎咽。马骡子坐在地上的木凳上,还在低头啜泣。

    牛氏心疼地看着马骡子,悄悄地向羊婉使了个眼色。

    羊婉会意,轻轻地上前哄劝马骡子:骡子哥,别哭了,吃饭吧,羊婉都饿了。

    马骡子扭头瞪了羊婉一眼,生气地嚷:你先吃嘛。

    羊婉摇晃着马骡子的肩膀说:你不吃,人家怎么吃得下嘛。

    牛氏也过来劝说:骡子,来,先吃饭,吃了饭,你还要给你娘送火去呢,你娘一个人躺在黑地里会害怕的。

    马骡子流着泪说:我现在就去给娘送火。

    牛氏摇头道:那可不行,送火人要是饿着肚子,你娘在阴间会受苦的。来,快吃饭,吃了饭就去送火。

    马骡子抹去眼泪,走到桌前大口地往嘴里扒饭。

    牛氏和羊婉会心地一笑。

    虎跳涧村外山脚下,夜,外

    一堆篝火熊熊燃烧,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马骡子不时地往火堆中添柴,火光映衬下的泪脸,显得格外悲戚。

    马骡子的身后,是羊氏一家三口。羊婉依偎在母亲身边,哀怜地看着马骡子虔诚地添柴,脸上也泪光闪闪。

    坟前没有看到马流年的身影。

    此时,马流年正坐在母亲坟前一箭地之遥的路边,面无表情地嚼着一根枯草,偶尔向篝火处望一眼,又专注地咀嚼枯草。

    马骡子家,日,内

    屋子里只剩下了马骡子和马流年兄弟两个。

    马骡子:小弟,从今天起,我们要和羊大叔学习打猎,我们要自己养活自己。

    马流年不以为然:哥,我们还小啊,我们还养活不了自己。

    马骡子:那也不能光靠羊大叔来养我们呀,我们要学娘,咱从小没爹,娘一个人把我们养大,谁敢不佩服娘?

    马流年:哥,羊大叔不是答应娘了吗?他会把我们养大的。

    马骡子一瞪眼:娘说了,人要有志气。

    马流年没好气地叫喊起来:行行行,你有志气,你明天到虎跳涧去打死那只老虎,我算服了你。你敢吗?

    马骡子跳起来,倔强地回答:好,我明天就去打虎,不打死那只老虎,我就不回来了。

    马流年冷笑道:你这个人,不让老虎吃了,你是不会认输的。

    羊子鱼家,日,内

    马流年破天荒帮牛氏抱了一抱木柴,还帮羊婉抬了一桶水。

    吃饭的时候,羊大叔发现马骡子没来,就问:骡子呢?

    马流年得意地说:他去虎跳涧打虎去了。

    羊大叔一惊:什么?

    马流年又说:他和我打赌,说打死虎跳涧的老虎才算有志气,所以他就去了。

    羊大叔跳起来,大吼一声:胡闹!

    虎跳涧,日,外

    虎跳涧地势险要,林木高深,雾霾蔽日。

    一条羊肠小道上现出马骡子那张稚气的小脸。

    马骡子草绳束腰,红巾抹额,背挎强弓,手提一把砍柴大斧,模样甚是威武。

    远处,一声虎啸响彻山谷,令人胆寒。

    马骡子停住脚步,侧耳倾听虎啸的来处。

    山道上,日,外

    羊子鱼和另外两个猎户手执二齿长叉,身披兽皮,飞快地向虎跳涧奔来。

    羊子鱼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虎跳涧,日,外

    马骡子已接近密林深处,他紧张地关注着身边的动静,步步谨慎。

    脚下每一声枯枝断裂都要惊心动魄。马骡子双手举着斧头,慢慢前行。

    虎啸声再次传来,似乎近在咫尺。

    马骡子的脚步停止移动,整个人如石雕般静默。

    树丛中一阵呼啸,稍顷,一只毛色艳丽的老虎跳出密林,出现在马骡子面前。老虎怒吼一声,先是愣怔一下,继而压低身姿,向马骡子扑来。

    马骡子慌乱之下,丢掉斧头,向山坡上方逃去。

    老虎随后紧追。

    马骡子手脚并用,很快攀上山顶,他忽然傻了——这是一处绝壁,高耸于云海之上,马骡子探头向崖下望了望,吓得闭上了眼睛。

    身后传来老虎恐怖的吼叫声。

    马骡子回头一看,全身的毛发都直立起来——老虎已追到崖顶,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马骡子双手下意识地到腰间乱摸,可惜,刚才过于慌乱,他竟把斧头丢在山下了。

    马骡子只好张弓搭箭,瞄准老虎发射。可他的箭法不佳,连发两支箭都与老虎擦肩而过。马骡子急了,丢掉弓,抓起地上的石头猛砸老虎,老虎不为所动,顽强地向马骡子扑来。

    马骡子只好退向崖边,拚命抵抗。

    老虎纵身一跳,凌空扑来。

    马骡子脚下一滑,仰面摔倒。老虎贴着他的鼻子直接扑到崖下去了。

    山谷中传来一声老虎的哀鸣。

    山道上,日,外

    羊子鱼和猎户拚命地奔跑,脸上的热汗使得三个健壮的男人面色狰狞,表情恐怖。

    羊子鱼第一个冲上崖顶,他绝望地停住脚步,顿足捶胸地大呼:骡子!

    山谷回应:骡子——骡子——骡子——

    另外两个猎户随后上来,看看空荡荡的崖顶,同样表情沮丧。

    羊子鱼双手掩面原地蹲下,撕心裂肺地哭道:骡子,你这孩子不听话呀,你小小年纪打什么老虎啊?现在老虎没打成,自己反喂了畜生,你让我怎么向你们马家交代呀?

    忽然,另外一个猎户用力拍打羊子鱼的肩膀。

    猎户甲:子鱼大哥,先别忙哭,你看那是谁?

    羊子鱼抬起头来,顿时破涕为笑:骡子?

    他没看错,那真是马骡子,此时,他慢慢地坐起来,扒着面前的山岩站起身来,迟疑未定地看了看前方的羊子鱼,然后跳起来,飞快地向羊子鱼扑来。

    马骡子张开小手,尖声大叫:羊大叔!

    (第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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