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瘸一拐地走在繁华大街,行路人的目光,宛若两旁高楼里的灯光,在夜幕中,显得那么明亮。
我走到九龙冰室,拍了拍紧闭的铁门,门开了,是忠叔,我丢下沉重的行李包,和他拥抱,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月前,出狱后,我带了几个弟兄去,找大哥报仇,没成功;那几个弟兄被乱刀砍死了;我的腿也被刺了一刀。医生说,没法痊愈了。”
我随忠叔一起到二楼坐下,忠叔给我倒了杯冰咖啡,问我:“什么时候再动手,我去跟三鹰他们说说,叫上一帮弟兄!”
“不必了,我想通了。”一口冰咖啡下肚,我平静了许多。“老大派我去泰国干掉野豹是对我的信任,但在出事后他非但不掩护我反而向警方暴露我的行踪,亏我跟他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帮会的事竟然让我一个人去扛,害我坐了七年牢。不过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在牢中,我亲眼目睹一个死囚临刑前恐惧的样子:他恐惧的眼神中充满生的渴望!他说他有了钱财,有了女人,有了地位他不想死,他后悔用的是生命来交换这一切。几位弟兄陪我去找老大报仇,一个个白白送了命,回想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真的好让人害怕。我以前在刀光剑影中闯,杀了不少人,却从没想过一旦我被杀会怎么样。我想通了,过平凡的生活,重新做人!”
“阿龙啊,你说得对,生命是最可贵的,别拿它不当回事儿。来,为你明白了这一点,干杯!”
“我爸现在怎么样了?”
“他他被老大手的人打死了。出事后,老大担心你会出卖帮会,去你家找你没找着,又担心你老爸知情,于是就就杀人灭口了”
我的心比腿被刺中时的感觉还痛!
“那我以后就在这个冰室住下吧,帮你干活儿。”
“阿龙,你这是哪里的话?当初若不是你出钱我开了这个冰室,还叫三鹰他们护着,哪有忠叔的今天啊!所以呢,我就管这个冰室叫’九龙冰室’的嘛!”
次日忠叔带我去拜祭了我爸。我想七年前,在我去泰国前,我想回去见见老爸
“你不要回来!你这个不肖子,你加入黑社会,你去杀人,你不是我儿子!”
“爸,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出了什么事,我自己扛!”
“你扛?你扛得起吗?还不是要家人为你扛?你妈都因你而死,你给我滚!”
“爸自始至终没让我跨进家门半步”
“这是你爸的遗书”
忠叔递给我一封信,信很短:
“阿龙:我已经原谅你了,因为我始终是你爸爸啊!”
我长跪在爸爸墓碑前,痛哭着
刻在背上的九条龙无法去掉,我把过去穿的那些龙凤缠绕的衣服烧个精光,换上工作服,开始在忠叔的的冰室里工作。
我每天早起,望望新升的太阳,开始拖地,整理桌椅板凳。冰室生意挺好,我成天忙于招呼客人,乐此不疲。
冰室里有几位常客,三个金发女郎,发育还没结束,就穿得既摩登又露点。不知为何,现在的我看着这样打扮的人很刺眼,很想赶他们走。可忠叔说她们只吃饭喝酒,照单付钱,也没见她们招惹是非,也就作罢。
另一位常客看上去顺眼多了,长发,白衣,言谈举止斯斯文文,忠叔告诉我她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老师,叫阿兰。
一天来了三位摩登帅哥,打破了冰室的安宁。他们的头发分别是红色、绿色、黄色,一坐定,餐饮还没叫就叫起那三个金发女郎了,眼瞅着她们的大腿和胸口不放,这也惹恼了姑娘们,双方开始叫板。
我不得不出场了。
“三位,要点什么?本店供应各种餐饮”
“美女供不供应啊?哈哈哈!”
其中一位开始伸手推我。
“干吗?干吗?小子想死啊?龙哥你也敢推!”
三鹰来了!
三帅哥坐定不动。
没事了,我开始工作。
“龙哥,你回来了,我们三兄弟一直在等你。从今往后,我们继续跟着你!”
“我不干了,你们走吧!”
“什么?我们三兄弟铁心要跟着你,龙哥!只要你出来吹哨子,八方兄弟都会听你的——”
“不要多说,我再说一次,我不干了,你们走吧!”
三鹰丧气地低下头,往外走。
“等等!顺便帮我把红色、绿色、黄色也带走吧!”
冰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三女郎惊讶地望着我。也许她们想不通我一个瘸子何德何能,竟能让三鹰俯首称臣。
三鹰,我的三个好兄弟,当年跟着我在香港闯荡,为大哥打天下,后得知大哥出卖了我,也离开了大哥,独霸一方。三鹰之首,九龙长发,就是太崇拜我了,在我遇见helen前,留着长发的时候,跟着我叫“九龙长发”
算了,往事不多提。
晚上九点多钟冰室打烊,我正要拉下铁门时,听见一女声:“等等!”
我抬头一看:阿珍!
阿珍是helen的闺中好友,嗜赌。
“怎么?看见是我还关门?”
“太晚了,你要吃什么去别的地方吧,明天早点儿来!”我不想见到她,正如我现在不想见到helen一样。
“等等!不是我要见你,是他要见你!”
一个小孩从她背后走出来。
“这是helene的儿子,兆龙;兆龙,快叫爸爸!”
“爸爸!”
我呆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抱起孩子:“快进来吧!”
这晚兆龙和阿珍睡在我床上,我睡地板。
醒来时已不见阿珍,我问兆龙她的去向,兆龙说她走了,且不再回来。
“你怎么知道?”
“妈妈叫她把我交给九纹龙后就可以走了。妈妈还给了她好多钱,叫她去还赌债。”
“你妈妈叫什么?”
“上官红,英文名字是helen,大哥哥们都叫她红姐!”
“你爸爸叫什么?”
“妈妈没说,珍阿姨说,爸爸叫九纹龙!”
我抱起儿子,亲了又亲。啊,我有这么一个可爱又懂事的儿子!
好高兴!
儿子就在冰室附近上小学。我每天送他上学,接他放学,其间便在冰室工作,尽情享受着做一个平凡爸爸的快乐。
忠叔疑心兆龙不是我儿子。
“我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啦,忠叔?哪儿不对劲?”
“他几岁?”
“我问过了,6岁!”
“你是七年前和helen分开的,好像也对呀”
忠叔笑笑,拍拍我说:“恭喜你!”
得知冰室的常客阿兰便是兆龙的班主任后,我便开始留心她了。
她有些爱抽烟,喜欢我亲手做的酸菜鸡丝面;她与那三位金发女郎有些往来,偶尔相约一起去舞厅,随从有几个不三不四的狗仔。除此之外,我没发现她有任何的不对劲,倒是一脸单纯,惹人喜爱。
有一次接到阿兰的电话,说是兆龙和别人打架,犯了严重的校纪,叫我过去一下。我带上一盒录相带,立马动身。
“你是兆龙的什么人?”
“我是他爸爸!”
“那好,兆龙很会打架,把三个学生都打伤了,又不肯解释原因。按照校规,我要给他记大过处分,你有什么意见?”
“记大过太严重了吧,可不可以从轻处理。我担心对儿子发展不利。”
“这个恐怕不行,学生本来就不应该打架!”
“不知老师应不应该抽烟”我掏出那盒录相带。
“你你竟敢偷拍我!你别把话题抽远了,把带子还给我!”
“那好,兆龙,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别人打架?”
“是他们先欺负我的,他们笑我爸爸是个瘸子,呜呜呜呜”
“别哭,爸爸抱!”我丢下带子,抱起兆龙,留给阿兰一句话“你听到没?看着办吧!”
我带着儿子去买冰琪淋,给他买溜冰鞋,他终于不哭了,我便抱着他回家。
阿兰正在冰室等我,气冲冲地扔过带子:
“什么嘛!你给蜡笔小新我干吗?带子呢?”
我放下儿子,笑着说:“好不好看?你瞧,这冰室连摄像机都没有,我怎么能偷拍你?别太心虚啦!”
“你!”
“算是彼此虚惊一场吧。这顿饭我请,我这就去做酸菜鸡丝面,如何?”
她总算破涕为笑了。
“阿龙啊,抽屉里少了许多十元硬币,不知怎么回事。”忠叔一日为难地对我说。
我说不是我拿的,忠叔也不会怀疑,可我也不清楚那些硬币去哪儿了。
儿童节要到了,我寻思着要给儿子买点什么。
“儿子,你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爸爸,你给我买套新衣服吧!”
“你这个书包有些旧了,要不要换个新的?”
“不用了啦!”
“儿子背着书包想跑开,我伸手去拉他想继续问话。书包拉链被我不小心拉开,掉下一堆十元硬币。
“是你拿的?!你为什么要偷钱?”
他默不做声,我越发气愤!
“再不说小心我打你!”我抡起了巴掌。
“你打吧,反正又没人疼我。你们大人总是把我推来推去。妈妈把我推给珍阿姨,珍阿姨把我推给你,不知你还会把我推给谁。我肚子饿了也没人管,我要自己存些钱,不要你们大人来养我!”
我的手腾到半空停住了,许久才沉重地垂了下来,紧紧地抱着儿子
我尽量在工作之余多陪陪儿子。儿子很听话,很懂事。他会在放学回来后自觉地去楼上做作业。他答应我不再偷钱,不再打架。
店里来了两个古惑仔,气势汹汹的样子。直奔柜台朝忠叔要钱:“店外很脏啊,快交卫生费!”
“脏啊?我们自己打扫,不用麻烦你们了。”忠叔很客气地说。
“是保护费呀!快拿出来!”
保护费?呵呵!我想起七年前我和忠叔去一家店收保护费的情景。
“店外很脏你知不知道?交卫生费,快!”忠叔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们自己打扫,你走吧!”店主爱理不理。
“收保护费啊!你他妈的交不交?”
“交你妈的头啊,弟兄们,上!”
一群持刀的家伙向我们奔来,我和忠叔边撤退边抽刀反抗。忠叔不善于打架,后背中了刀,鲜血淋淋。我奋力保护他,打退了那帮狗仔。
忠叔摸摸后背,望着满手的血,痛哭道:“我以后再也不收保护费啦!”
于是我出钱让忠叔开了这家冰室,忠叔从此退出了江湖。
这次是别人来向忠叔收保护费了,唉,风水轮流转哪!我走向柜台,担心出事。
忠叔拿出三百元给那两位,哪知钱被扔回来。
“才三百元?你当我们乞丐呀!”
我上前对两位说:“要钱没问题,请说话客气点儿!”
“你他妈的是谁呀?老子还要跟你客气!”
一个顺手端起一杯冰饮向我泼来,我没有避让。
“混蛋,你们两个畜生!”一女声。
寻声望子成龙去,是helen!
“对不起,红姐!”两位灰溜溜地跑了。
我抖了抖身上的水,抿嘴笑了笑:“来看儿子的?”
“你刚才为什么不避开,也不还手?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又是笑了笑,不回答。helen有些生气。
“喝点什么?”
“你忘了我喜欢喝青苹果味的珍珠奶茶?”
“我这就去拿。”
我把奶茶递给helen,她喝了一口不耐烦地放下。
“你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你出来摇旗,我帮你招揽弟兄!”
“不用了,我想过平静的生活。阿珍告诉我,你现在跟着皇子过得很好!”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知不知道?七年了,我一定要看到曾经的你!”
“算了吧,我想重新做人,请你给我这次机会好不好?”
helen扭身气冲冲地走了。
我回头看见儿子在楼上望着helen的背影,默默地摆手。
七年前,helen想跟着我去泰国。我担心她现事,不答应。无奈她软磨硬缠,我假装同意,在她去卫生间拿手帕牙刷时,把她锁在了里面。
我是听着她的哭号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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