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的女子,共和国的同龄人,为结婚发愁,不是担心嫁不出去,而是怕她的婚姻,在道义和责任之外,缺少爱情。所以,即使有了一个外表俊朗的求婚者,她也迟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就这样嫁给他,过一辈子算了。因为记忆里,母亲时时都在用悲戚的一生提醒她“就是独身生活下去,也比糊里糊涂嫁出去好得多。”
母亲的故事道来让人拭泪。这也是个曾经年轻,曾经懵懂无知的女子,还没来得及弄清自己究竟追求什么,就和一个花花公子式的男人结了婚,孩子很小的时候,又和他离婚。然而,她苦痛的根源并不在那次失败的婚姻,而是另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她深爱着一个男人,一辈子珍藏着他送的小说选集,一辈子在笔记本里记录关于他的点滴,倾诉对他的爱恋,一辈子回忆初春的夜晚冷峭的风,散步的尽头一句未说出口的告白,又用一辈子的光阴去遗忘。他们到死都没能走到一起,出于报恩和责任,那个男人和为救他牺牲的一位老工人的女儿结了婚,他深爱着她,却必须为着另一个人的幸福割舍自己的爱情。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是心心相印的,他们在法定的程序之外,找到了另一种相爱的可能,无须意乱情迷,无须肌肤相亲,甚至不曾握过手,他们把对方写进自己的生命,虽然凄婉,同样刻骨铭心。
眼中有熬不干的泪,子宫里有流不尽的血。同是女人,母亲把一生的悲戚展示在女儿面前,只希望她不要重蹈覆辙,得到真正的爱情,所以女儿最终选择了等待,等待那个呼唤着自己的灵魂,无论他现在身在何处。
——这就是张洁在爱,是不能忘记的里讲述的那个凄惨的故事。让人想起海涅的诗:“星星们动也不动/ 高高的悬在天空/ 千万年彼此相望/ 怀着爱情的苦痛”久久不能释怀。相爱的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我们带着残存的希望,等待他们命运的转折,熬到最后一刻还是和他们一起坠入了绝望和怅惘的深渊。爱何其艰难,倾其一生,竟换不回一分一秒的相依相偎。爱情故事的杜撰者又何其狡猾,她知道如何为爱把脉:未得时,心向神往,望眼欲穿,无限种可能向前延伸;得到后,陶醉其中,如痴如醉,但是迅速转向平淡和困倦。真爱的婚姻不见得可以持续一辈子,但绝望的错失却能让爱在永恒的苦痛里闪光。所以将悲剧进行到底的最好办法就是,两情相悦却难成姻缘,在高潮的顶峰将爱凄婉的挣扎定格。
半个世纪以前的人们,爱之艰难,在女作家饱含深情与哀怨的笔触下,一层层剥离,触目惊心。泰戈尔揭示过爱情的不幸“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可是更多时候,心并不冷漠,冷漠的是它所处的环境,总是叫爱身不由己。这个千百年来“存天理,灭人欲”的国度里,个体存在的价值就像蚂蚁一样卑微。爱是尤其奢侈的字眼,对女性来说,几乎等于不可能。历史是被一次又一次焚烧过的,人的权利和尊严也是一次又一次被焚烧过的,从孟姜女哭长城,孔雀东南飞,白娘子被困雷峰塔,到梁祝“春丛认取双栖蝶”爱情遭遇了一路的断崖鸿沟,即使绝处逢生,也只能在劫后的灰烬里留下千古悲歌。
这片沉寂了五千年的土地迎来的第一枚希望的火种,是“五四”个性解放成为明确的口号。“举一切伦理,道德,政治,法律,社会之向往,国家之所祈求,拥护个人之自由权利与幸福而已。”(陈独秀语)然而“五四”这把中华文明的断魂刀,刀起处却只见血光,不见生机。中国人困在铁屋里一刻也没有醒来,从”三反五反””三大改造””整风反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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