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十二

    十二

    艰苦熬人且浪费时间的军训一结束，新的高中生活也同时拉开了序幕，新的旅行起航了，但远城屋里的电话机依旧是架摆设。

    邹晓志被安排和费远城成了同桌。他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听得出那口哨吹得不怎么样——人距离座位还有两步之远就已经将手中的两本书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落桌上，一本是呼啸山庄另一本是双城记。他满脸堆笑地坐下说：“费远城，没叫错吧？很高兴和你认识并且成了同桌。”

    “没错，我是费远城。”

    “我叫邹晓志。”他抓起呼啸山庄呼啸着用两秒钟的时间从头翻到尾，且目光盯着纸页，似乎在说这就是他的阅读速度“你还是特优生？”又以同样的速度从尾翻到头。

    费远城不自然地强笑笑：“这没什么。”

    “你中考多少分？”他显然不知道费远城根本没参加中考，这么问旨在找个借口拍拍马以套近乎。他没注意远城的表情变化，又把双城记翻得唰唰作响。

    “我没考。”远城见晓志表情惊诧，笑笑说：“不过能做几个题目罢了，其实我的见识很有限的，哪有资格做什么特优生！比如这两本书，我都听说过，并且知道作者的名字，但都没读过，可以借我看看吗？”

    远城话未落定，邹晓志已经很爽快地把那两本书摞在一起推到他面前：“别客气，如果有兴趣我可以让你看个够。”

    “你有很多这类书？”费远城既对世界名著来了兴趣，就像当日军训时闻到炒土豆味时突感饥饿一般。

    “从初二时开始，我每个月都要买一两本。你爱看什么？三个火枪手、鲁滨逊漂流记，还是复活？中国的也有，围城不错，尽管说！”他充满自豪。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本一本来吧，先看这本。”他把呼啸山庄还给晓志，留下双城记问：“这本不错吧！你有福尔摩斯吗？我对侦探小说感兴趣。”

    邹晓志一窘：“这倒没有，不过我的一个亲戚有。”他又复归得意“下次回家你给我提个醒，我去借。”

    “你有这么多钱买书，家里挺阔吧？”费远城此话刚出口便后悔，他见邹晓志脸上先前的得意顿然不见，没予作答，再看他的穿着，怎么也和“阔”字扯不上关系，连忙找别的话来扯淡。

    凭借许多共同的语言、相投的性格，半日相处，两人就像蒸了半天的年糕般又熟又粘。交心的倾谈费远城得知晓志的境况。他来自偏僻乡村的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十岁上病故，上无兄姊下无弟妹，与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紧，买书的钱是他一块一块积攒下来的。得知如此，费远城格外珍惜手中那本买来不久但已经被翻得发旧的书。邹晓志的成绩也很不错，而他最令人刮目相看之处是自学了日语，据说水平还不低，刚混熟时旧已经向费远城卖弄过了。

    回到宿舍后费远城放弃了他一向钟情的午睡，趁空写了封信给张咪，主要是让她再来信就寄到班里，顺便赘述了一些琐事。

    寄了信回到教室时同学们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什么，邹晓志告诉他，下午将进行摸底考试。

    “嗤！底都在这儿，还摸什么摸，难不成中考还有人作到弊！”费远城不屑地笑道“莫非是冲我来的？”若真是如此，他们恐怕要大失所望了，远城的书全都借人了，一个暑假什么都没复习。

    晓志总算找到了立场相同的人，显得有些兴奋：“可不是，谁不痛快地玩他两个月，哪有心思复习！管他呢，大家都一样，也算公平了！”刚说玩这句话他发现搞错了，前一排的女生说：“我早就听说进高中一开学就要摸底考试，所以趁暑假又复习了一次，不然这回可惨了！”另一个女生不甘示弱：“我不但复习了，连这学期的各科课程可预习过了。”汪旺坐在后排默不作声，似乎胸有成竹又好像漠不关心此事；她身旁的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重粉深岱，若无其事地对着她的“照妖镜”利用其镜面反射原理进行细致观察，整副成竹在胸的架式，惹得远城两人严重心理空虚。

    两人窘然相视，又听得两男生的对话，一个说：“中考没考好，老爸关了我一个月，哪也没去成，家教又把初中的内容给我重上了一遍，我才不怕他摸底呢！”另一个说：“我没你那么惨，但也够呛的”而最后的结果是：那个毫无畏惧的小子考了个倒数的名次，这是后话。

    看来这个班个个都是爱学习的好学生，邹晓志多少有些不自在地说：“随他去吧，零分算保本，一分都是赚的，以后好好学就是了！”远城赞同：“这倒也是。”两个急需安慰的人相互安慰。

    说话间陈老师腋下夹着试卷进来了。

    “真的要考呀！”凌东风是花钱进来的，成绩差自然讨厌考试。

    老陈干咳两声，算是润了润喉咙，同时起引起注意的作用，他说：“为了了解你们一个暑假的复习情况，学校决定来一次摸底考试。”他严肃得想块石头“希望大家合作，反映真实成绩，考多少就多少，不记入档案。”

    “少说废话，快发卷吧！”晓志近乎表现地嘀咕，他的声音传播范围是以他到老师的距离为半径的，恰好老陈听不到，而听到的无一敢于附和。

    发下来的是数学卷。由于基础好，费远城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很快结束战斗。正准备鸣金收兵时，晓志发来求救信号，纸条上写着“选择、填空都写来。”远城心下：好小子，胃口不小，都要！往晓志卷上看去，也都已经做好了，想必是为求准确，便很快给了回复，自个儿拎腿走人了。

    交卷时间到时，远城从篮球场余兴未尽地跑回教室。老陈说：“摸底考试采用抽查方式，所以只考数学，其他学科自行复习。”话音刚落，有人欢喜有人忧：“幸亏是数学，要是语文或英语就惨了！”“令人头疼的数学，为什么不是其他的，语文多好！”却不知摸底考试考文科在十二中是史无先例的。这是个重理轻文极为严重的学校，理科生倒有过考上名牌的，而文科生数量本来就不多，质量又不高，考上本科的都罕见，更不用提名牌大学了这也许就是前两次申报省重点失败的原因之一，至于第三次何以成功，这和几乎所有难办的事情得以解决的途径是大致相同的，从校领导们所付出的精力财力可以得知。

    听远城说了邹晓志才知道这些掌故，不禁懊悔地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来错地方了。”远城不免激动地说：“这么说你是喜欢文科喽？”

    晓志点点头，远城卖弄似地说：“我也是，虽然各科都不错，但我更喜欢文。对了，我以前还作过几首诗呢！”他突然想起好久没作诗了，那本远城先生诗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了。

    “哦，是吗？都发表了吗？”

    远城一愣，哂笑道：“我没事干了我！懒得发表！”

    “可以借我读读吗？”

    “当然可以。”远城得意一笑“不过没有带来，周末记得提醒我，本人记性不佳。”

    晓志当即就笑远城的没记性：“几天已经是星期五了，我现在就提醒你。”

    远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笑道：“我知道今天是星期五。”他想起中午给张咪寄信的事，那时还知道是星期五，现在竟给忘了。

    “可以帮忙捡一下笔吗？”坐在后排的汪旺很客气地问，忽闪着迷你型的眼睛。

    “当然可以。”就在邹晓志高兴地答应时，远城已经把笔捡在手里了，因为不知道汪旺正伏在桌上给他指点笔的位置，一个抬头，两人竟鼻尖相擦，触电般地缩回，都不禁心律加快。就在刹那，远城清楚地感受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一时难以确定那香气来自化妆品还是美少女的与生俱来。

    尴尬持续数秒，汪旺羞怯地道谢，远城这才如梦初醒忙应道：“不客气”使得两人本已红透的脸颜色更艳了。

    幸好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到，且无人起哄，他们这才又复归自然，晓志黠笑：“不是不擦出爱情火花啦？”

    “去死吧，别胡说！”远城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见，好像晓志说的是真的一样。

    远城总觉得占了人家的便宜就这么不了了之心里不安，正犯难，晓志识破天机说：“那你还不去向人家道歉，不然她以后会不好意思再和你说话的。”

    想想这倒也是，他转过脸来，汪旺正埋头看书，没注意他。他情不自禁地被眼前这道美景所惊诧：整齐的短发瀑布般挂于眼前，一只不带任何图案的黄色发夹却是极好的点缀。可以看到极少一部分的脸颊，红润润的，长长的睫毛自然上卷，忽闪忽闪。准备好了的台词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仍然难以启齿，生怕惊动了她。汪旺也觉察到了动静，抬头之际遇见远城如此神情地看着自己，不安地问：“怎么啦？有事吗？”费远城口不择言张口就“我”刚才准备的台词此刻到九霄云外也找不到了。汪旺见他这么慌张又觉好笑，大方地说：“别急，又没人和你抢！”笑呵呵地闪动明眸。

    “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汪旺的同桌难得地放下“照妖镜”跟着他们三个一同地笑。远城得出结论：汪旺是个很易于相处的开朗女孩，先前的不自然顿时消除，压抑的空气开始复归畅通。

    放学之后大多数的住校生都回家去了。天色还早，远城就决定去体育场和久违的球友们叙叙旧。多日不见大家还是那么热情，见他过来，远远地就传来一球。远城接了球才发现没穿球鞋，惋惜地向大伙解释，于是坐在栏杆上观看。他拍拍那栏杆，清楚地记得刘佳曾不偏不倚地坐过这个位置。凝视天上的浮云，满脑子都是和刘佳在一起时候的情景，其中不乏自编自演的附加情节。也不知道她在一中过得可好，是否适应住校生活，他自己是不太习惯。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变幻如苍狗。

    发了良久的呆，偶尔也有球友过来吹会儿牛，太阳红彤彤地西坠，他也该回家了。

    路过曾经配刘佳来寻找泰坦尼克号的音像店，他不自觉地就转进来了，想如今，他们的感情也一如泰坦尼一般沉没了，这会儿去找一找当初的感觉也是比较动人的。

    刚跨进店门，突然有一个异常熟悉的女声叫自己的名字：“费远城！”语气充满惊喜，一种回归从前的眩晕感猛然袭来，毫无疑问，这是他曾经陶醉其中的声音，心中一阵兴奋一阵忐忑。回头寻去，果然是林煦，月圆时常引起潮汐，四目相视时常引起心潮澎湃。

    两人异口同声：“好久不见了！”接着又异口同声地笑。

    “我们一块走走？”林煦提议。

    “嗯。”远城点点头，问道：“现在如何，怎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林煦拨开额前的长发，面容依旧姣美、眼睛也还那么清澈诱人，亲切感油然而生。费远城难捺兴奋，这是每次和她到一起都有的，此刻尤为明显。林煦眨了眨眼说：“我没考上，老爸要花钱给我买一个高中上，但我不想进去以后做差生现在在复读，准备再考。”

    “今晚迟些回去行吗？现在还不到六点。”林煦看着远城的双眼，似乎是乞求又似乎是命令。水晶般的明眸攫得他不舍犹豫半秒，生怕是对造物主意志的亵渎。他笑着点点头，就像哥哥拗不过妹妹的撒娇。两人并肩走向恋人的天堂——环境优雅的绿化带。林煦几乎是靠在了远城的肩上，而他也没有逃避——不忍逃避。天幕渐渐暗了，这对少男少女并肩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偶偶私语，谁敢说这不是一对恋人。低矮的工艺灯所散发出乳白色的光晕朦胧淡雅，凉爽的晚风如轻盈的羽纱掠过肌肤，和着同样淡雅的萨克斯舞曲，还有一盘皎洁皓月倒映在波粼的河水中应率荡漾。身后的花丛也不愿放弃这么个献殷勤的好机会，配合地散发它的清香。这是从时空起始到现在最令人神飞的一刻，仿佛只有这时才有浪漫可言。

    沉默了片刻，林煦做了个深呼吸，幽幽地说：“这种感觉真是美妙无比！”远城只示以微笑，没作声，生怕打破这般如入仙境的宁谧，只是极目远眺，想知道这浪漫之都是否有出口，但又并不急于找到。她抬起头看远城凝视远方的神情，似乎在专注地谛听什么，不由发出感慨：“多么可爱的男孩！”

    “你在听什么？”林煦小鸟依人般地靠在远城的肩上，轻拍她的左腿，远城倏然一惊，一转脸却发现散发着清香的秀发就在鼻下，他猛吸一口这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得将唇印在上面：“我在听花开的声音。”

    “呵呵，听得到吗？”她抬起头，目光吻合于一处。

    “当然能！”他心下道：也许这才是我生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他难以抗拒地伸出手臂，拥住她的肩。

    林煦移了移身体，两人更紧的贴在一起，简直要融为一体了。她把玩远城的胸肌，娇问：“还记得那次春游吗？我那时也是这么靠着你的。”

    “记得，我动都不敢动，怕弄醒你。”

    “而且，那次哪有现在这样亲密！”她仰起脸，似有无限幸福地上翘着嘴角，红润润的小嘴樱桃般诱人，惹得远城不住地咽口水，灵魂媒介于眼睛注射进她的瞳仁直到她灵魂深处。

    林煦将脸凑得更近，撒娇说：“我要和你呼吸相同的空气！”

    缓缓地，两人额角相触，连鼻子也她终于嗅到了她想要的那股气息，只觉得脸颊发烧、口干舌燥、心率加快。远城更是惊惶失措，出于羞怕，他别过脸去以逃避这难以抗拒的诱惑。

    “不！”林煦猛然挽住他的颈硬是又把他拉了回来，不容远城喘上一口气，四瓣唇已经贴在一起了。浑身燥热天旋地转紧紧拥抱对方为所欲为地贪婪吮吸重重地喘着粗气。

    仿佛一个世纪之后，他们才渐渐苏醒。远城后怕得不知所措地盯着地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林煦造成了伤害：“对不起我刚才”

    看他口乱舌慌的样子，林煦抱着他的臂腕莞尔一笑：“怎么啦？别这样嘛！”

    “不，我这么做太无耻了，你你打我吧！”说着抓起林煦的手往自己脸上抡去。

    那纤手却缓缓降落的目的地。托住他的脸，林煦轻声说：“不用自责，我们恋爱了，你这呆瓜！我爱你一年了，终于如愿以偿。你也爱我是吗？”

    费远城点点头，又诚惶诚恐地矢口否认：“不不，我喜欢的是刘佳，这个你是知道的，我发誓只爱她一个的！”

    “真是头犟牛，别自欺欺人了，你明明也是爱我的，不然刚才”出人意料，林煦竟然毫无醋意，反而笑嘻嘻的“最多说你爱她更多一点！”

    “我我”他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至少在口头上。

    “你什么你，自古才子多风流，一心爱几个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我们又没做出格的事，你慌什么！”

    “我怕自己万一控制不住伤害了你。”他仍不安。

    “就算那样我也不会怪你的，因为我爱你。给我个机会行不行嘛？”她说着又一次倚进远城的怀抱里。而远城的心里翻江蹈海，如果顺从她则是伤害她，如果拒绝，会伤得更深，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做任何表示，只有任由她了。

    “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吧。”他抚摸着林煦的头发，语气彻底地归于平缓了。

    “嗯！”林煦顺从地答应“好吧，你送我回家！”

    送林煦到门口，远城转身欲走却被她拉了住：“我们每个星期都可以在一起吗？”远城点点头：“快回家吧，外面冷了。”但又被她截腰缠住，娇声说：“再给我一个kiss！”闭上眼睛等待回应，远城知道是逃不掉的，给了她个满意的答复，这才得以脱身。

    回到家已经是十点之后了，母亲诧异地望着晚归的儿子问其原由，费远城一口把妈妈的关切堵了回来：“和同学出去溜了一会儿。”见儿子神色疲惫且心事忡忡的样子，费母没再说什么，只嘱咐他早些睡就回房了。

    费远城放了半池温水泡了个澡，脱衣服时在肩上发现了一根长度显然不属于自己的头发，不禁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刚才母亲是否看见了。他心乱如麻，整个儿泡进水里去驱散身心的困倦。

    他真的很累了，疲惫得连走路都有些力不从心，出了浴就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可爱的瞌睡神把他带走。本以为可以很快入睡，可是过了不知多久，他的脑中还在反复回放今晚的那一幕，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费远城好生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不安？不过是吻了她，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她是自愿的，根本无需为此自责。

    开灯看挂钟，秒针刚过十二点。他起身到写字台前推开窗户，晚风袭面何等清爽，比咖啡和尼古丁加起来还要提神，原先潜藏在他身上的倦意被一扫而散。这样也好，睡不着干脆就完全清醒着。薄云里的圆月如肥皂沫中的浴女，若隐若现地展示其洁净的肌肤和丰腴的胴体。

    眼前终于浮现出了刘佳的影子，他欣慰地翕动了嘴角却有很快陷入了泥沼般的伤感中，他颤颤地深呼吸，好像连想她的容貌都是一见为难的事情。可怜的人渴望再见心爱的人一次，但他又不敢去做，不难想象出见了她之后的语无伦次和举手投足的慌乱模样。

    目光触及桌上那张合影的相片，思绪又转到和张浩、王炮花园三结义、痛揍杨威、揭发毕其峰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神游一番又回到风流云散的现实，眼内已经不经意中湿润了。空虚和失落竟有如此大的魔力，竟把这位“不会哭的少年”的眼泪给诱了出来。

    凉风卷着冷意，打着赤膊的费远城双手抱肩，来回摩挲着膀臂以抚平贼头贼脑的鸡皮疙瘩。

    他伸手关窗，忽然听得窗外有叫喊抓贼的声音从深巷外传来，接着是千家灯火、万狗齐吠。

    费远城探头向外望去，空巷里撞出个趔趄的人影，慌张地朝这边跌撞而来，手里仿佛拎着件衣服，意识告诉他，这便是被叫抓的贼。他想也没想，抓起一只小凳子蹦出窗外立于巷中，双脚齐肩宽，背向来人当巷站定，右手紧握凳子，这架式俨然令狐冲在世蝙蝠侠降临佐罗现身正义战士登场超人亮相，威风凛凛。

    “站住，看你往哪逃！”费远城举起小凳大喝一声，心中激动不已，这种孤侠只身擒敌的场面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没想到这次轮到自己身上，做英雄的机会终于来了，如果与那歹徒恶战一场光荣负伤结果还是把他给擒住，那是最好。

    正当他举起凳子要砸之际，那黑影惊叫起来：“别！”竟是个女的声音，满是惊恐的哭腔充分暴露了她的柔弱和委屈。费远城一愣，放下举起的手，心里很是纳闷。这个女贼跌撞过来，诚惶诚恐地抓住他的胳膊，用乞求的目光盯住他说：“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已经没力气再跑了！”普通话说得还挺标准，可见不是本地人。

    借着窗内的灯光，远城看清了这个女贼的模样：头发凌乱，褴褛不堪的衣衫散发着怪味，满头满脸的黑灰，噙着泪的大眼睛把灯光反射得忽闪忽闪，在这样一张脏脸上格外夺目，哀怜的泪水流成一条小溪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小巧的灰鼻子不住地翕动，如两片竹叶般的薄唇也在抽动着，嘴角还挂有血迹。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无完整之处，旧伤新痕占了多数空间。

    远城概念中的女贼是最狡猾的，厉声道：“你这女贼，竟然还要我救你，好大的胆子！”因为平时学校里不要求用普通话，他说起来别别扭扭。

    “把我交给警察吧，也比落到他们手里强，求求你救救我！”说着就跪了下来。

    情之切打动了费远城的恻隐之心，不禁心一软。人们的叫喊声近了，他把小凳子垫在窗台下：“快，躲进我屋里，他们追来了！”

    她肩远城肯相救，激动得连声道谢，踩着小凳双手抓住窗架，远城在下面托了一把才吃力地爬进去，随后远城抓起凳子一个箭步“噌”地上了窗台，也进了屋。

    抓贼的街坊们出现在小巷，经过窗外时远城若无所知地探头问道最前面的老头：“张伯，你们干什么呐？”

    那个被称作张伯的瘦老头抬起眼皮眨两下说：“远城啊，这么晚还没睡啊？我们在抓贼，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贼从这儿过去？”

    “女贼？”他作若有所思状“刚才有个人一拐一拐过去了，慌里慌张的，也没在意是男的还是女的。”

    “往东去啦？”张伯一边狐疑地向屋里张望。费远城又不是笨蛋，当然不会让他看见什么。

    ：“对，是往东去了！”显然，人是从西边追过来的。

    “好了，那你休息吧！”

    费远城关严了窗户拉上窗帘。听见外面的人远去了，对躲在写字台下的女贼说：“没事了。”

    那女的只顾磕头、泣不成声的言恩道谢。费远城忙扶她起身：“快别这样！我看你也是可怜人才救你的。快说说是怎么回事，你偷了什么？”他让她坐下，怜惜地看着她。

    她说：“我是被拐子卖到这里的，我还是个学生，叫单凤”交谈中得知她是湖北一个小镇的，家境并不宽裕。今年中考离市一中的分数只差3分，结果得缴一万块的入学费。于是她心里愧疚，觉得对不住父母，就决定暑假打工，多少赚点尽尽心意，没想到竟被骗了。

    她声泪俱下，可见受了不少委屈，费远城递来手帕安慰道：“别太伤心了，现在不是好了吗！我会保护你的。说说你是怎么被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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