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目睹同病房的病人去世,虽然空床立马填补了新人,但妈妈的情绪一直有些不稳定。加之疼痛和不适的加剧,症情每况愈下。
有一天,她和黎糯说:“我要回家。”
疗程还没结束,黎糯当然不同意,但妈妈就是不依。
她只得去找岳归洋出主意。
当归看了妈妈最近的报告,问她:“胰腺癌晚期,转移得一塌糊涂,如果你是这位病人的床位医生,你会说什么?”
“回家好吃好喝?”她迟疑地说道,但的确也是第一反应。
“那就对了,”他说“面对病人,医生的判断总比家属的正确。”
“是吗?”她将信将疑。
“是的。”他回答得异常果断“虽然医生一般面对的是别人的家属。但当自己成为家属走投无路时,不妨换回职业的角度思考。”
她点点头“好,容我再回去考虑下。”
“对了糯米,”岳归洋叫住她“黄芪马上要去云南了,这一走至少三个月。”
“所以呢?”她没有回头,说道:“你知道的吧,我们离婚的事。”
他们离婚的事,没有让家长知道,知情者只有他们自己以及岳归洋和樊师伦。而除了当事人,外人也只知道事情的结果,具体不详。
“可是你明明是喜欢他的,而他对你”“当归哥哥,其实吧,我是一个超级俗烂俗到烂的人,有着每个女孩都有的新娘梦。梦里穿着白色婚纱,戴着something blue,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做个幸福的六月新娘。既然他什么都给不了我,那就只有离婚。”
她截住了他的话语,转身灿烂一笑,又说:“还有一个版本,他惹毛我了,然后我怒了。”
“两个理由,你选哪个?”她问。
岳归洋静默了片刻,说:“我都信。但是,你可能错怪了他”
黎糯打断了他意图的解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是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一模一样的八个字,曾经也有人狠狠甩给过他,表情也如出一辙:无奈,决然。
他一下子被回忆晃了眼,等回过神,黎糯已经离开。
周五考完教办组织的坑爹考试,已近傍晚。她匆匆赶回学校处理学分上的事,顺便去领自己的助学金。
一附院与学校其实只有一路之隔,和所有年代久远的小马路一样,窄窄的,两车道。
由于地处市中心,又依傍医院,所以无论何时,车辆都堵成一团,下班时分尤甚,简直寸步难行。黎糯倒是轻巧地在一辆辆车之间东跳西跳,三下两下就过了马路。
处理完事情,她倒也不急着回那头永远人声鼎沸的医院,想找个自习教室写她每月十份的病史作业。
夜晚的一教,整个底层只有一间教室在上课。她从后门朝里偷瞄了一眼,教室里噤若寒蝉,学生们各个头仰得高高的,聚精会神。
什么课上得如此用功?
黎糯心下一好奇,便偷偷溜进去,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看看学弟学妹的书本,肿瘤学概论,再抬头,讲台侧方赫然立着岳芪洋。
他授课的部分,自然是常见消化道肿瘤。
为了能让大家看清ppt,教室前排关掉了部分日光灯,大屏幕惨白发亮,而其实他的讲义上只有一张彩色消化道局部解剖图而已。
按c大医学院的传统,所有专业课皆双语教学。
岳芪洋站在暗处,侧对学生,倚靠在第一排课桌旁,有条不紊地讲着他的课。他开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当提及某些术语和特定用语时,混杂着她所熟悉的德式拉丁。
没有中文注释的解剖图就着没有中文翻译的讲课,她竟然全能理解,黎糯顿时崇拜起自己来。嗯,果然经过多年医学院双语的摧残,效果显著。
大学老师大致也能分成几类,一类渊博儒雅,颇具大师风范;另一类风趣幽默,极受学生欢迎;还有一类慷慨激昂,适合教马哲之类的大课;而岳芪洋属于最后一类,他的讲解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过多的延伸,甚至连ppt都不做。他的重点,似乎仅仅在于用最一目了然的方式讲通一个知识点。就像下医嘱般,一怎么怎么样,二怎么怎么样,三怎么怎么样,井井有条到令人发指。
但是医学的确需要清晰的条理,她听完三节课后,顿时有了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课程最后,他打开灯,关上电脑,走到阶梯教室的走廊中间,按次序开始提问。
不是吧
黎糯直冒汗,策划逃离,结果教室的椅子收起时“吱嘎”一声,引起全教室的注意。
站在最后一排的她,或许是错觉,看到一丝讶异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划过他漆黑的眼眸。
直到很久以后,黎糯仍在怀疑,那天晚上她是不是被什么附了体,乃至做出了些荒谬的举动。
比如她本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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