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戏,在一个老的火车站,我们在火车上面拍,底下就有那种卖瓜子的小摊,摊主是个老婆婆。休息的时候我往窗外看,就看剧组里很多人都到老婆婆那儿,抓一把瓜子转头就走。我觉得很奇怪,就把他们叫过来:“你们干什么?给钱了吗?”他们说:“大哥,我们给了,给了5块呢!”我走下火车,沿着火车道往两边看,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头,就问:“老太太你是怎么来的?”“我每天早上推着车过来。”“这些瓜子都卖完是多少钱啊?”“大概几块钱吧,他们给了我5块,我就给他们随便吃。”我那时候也不了解内地的物价,也不知道瓜子真就是一毛钱一大把,就说这个太离谱了,我给你100块,你今天早点收工回家吧。
那时候火车还是烧煤的,片场附近有个废弃的火车头,里面有个大水箱,打开盖子里面都是水,特别脏。拍戏的中间,我就老看见旁边一个小孩子,才八九岁,就在那个火车头的大水箱里面游泳。在片场溜达久了,他也认识我了,每次就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时候嘴里还叼根烟,浑身上下脏得哟,全身都是黑的,还跟着剧组的人管我叫大哥。有天我就跟他说,你干什么的?怎么这么脏?给你300块,先去洗个澡,再去买套衣服!
没想到他还挺听话,一个下午之后回来了,哇,白得呀,干净得我都认不出来了,还穿着一套全白的衣服回来:“大哥,我洗过澡了!”我说:“不错!”
第二天我再看,又变回一个小黑孩儿了。
我在香港的办公室经常有世界各地的影迷来,等在门口想见我。很多年前,内地到香港还很不方便,所以从内地来的影迷并不多。有一回我在香港拿了个社会学的荣誉博士,领完奖之后很开心,就往办公室走,回去要马上准备庆功宴,还要做一些访问,急匆匆的。路过门口时就看到一个男孩子,年纪不大,那天很冷,他穿得很少,身上只有一件毛衣,已经有点弄破了,也不是很干净。我的车子很快经过他身边进了公司里面。进去之后心里却老在想着外面这个影迷,就叫我的工作人员出去看一下他,问问情况。一问才知道是内地来的影迷,费了很多周折和旅费才来到香港,就希望能见我一面。我一听就先放下手边的工作,让人把他请进来。他走进来的时候,抱了三本大大的剪贴簿,冷得还在不停流鼻涕。我让人给他倒了热茶,让他坐下缓一缓,暖和一下。把剪贴簿拿过来看一看,又站起来拍拍他,这一拍他直接哭了,可能是委屈加上兴奋吧,一下子爆发出来,我也有点不知所措,又找人给他拿了一些签名照片和小礼物。
我是苦出身,所以对各行各业最底层的人都有好感,尤其是像饭店服务员啊,空中小姐啊,都会比较照顾。有一次我们去台湾,当地的朋友招待吃饭,在一个饭店的包厢里面。服务员里面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刚工作不久,动作还不算很熟练。中间她过来帮大家倒茶,手不稳,个子又小,一不小心就把茶淋到了椅背上的衣服上。我看她一下子很紧张,也不管那件衣服是谁的,马上跟她说:“没关系没关系,衣服都可以洗,你有没有烫到?”我这样一说,在座的别人肯定也不好意思责备她了。她听我这么说,加上原本就紧张,快要哭出来,我赶紧又说:“没关系的,你不要害怕。”
平时坐车走在路上,只要是看到流浪汉或乞丐,我都会叫人拿一些钱给他们。很多朋友也会劝我,大哥,那都是骗人的。可是对我来说,管他是不是骗人的,我自己开心就好。就算车子开走,他在后面骂我傻瓜,那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