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姗忽然冷声制止了他的话,一个含威不露的眼神扫过去,“你最好把它忘记。”
霍无舟后背一寒,懂了她的意思。
墨岚绑架教皇,用的是唐家的人,换言之,是唐季迟的人。
出了什么事,墨岚也可以推的干干净净。
他就是打定了主意,江姗会包庇Town家,不会追究下去,所以才敢下手。
福特从她的起居室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仿佛看不见眼前尴尬的气氛,公事公办道:“圣座,您要的东西。”
江姗哪怕再虚弱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撑起女皇的架势,手一推,淡淡疲倦道:“给他。”
霍无舟接过,暂时压下复杂的心绪,把玉扣插进了保险箱的锁眼里。
摆弄了片刻,“咔哒”一声,箱子应声而开。
他拿出里面的文件袋,抽出其中的纸张,台头两个大字让霍无舟静如止水的眸光蓦地掀起了巨浪——遗嘱。
他越往下看,心头越是冰凉。
江姗的中文到底不能作为母语,要过来看了两眼,觉得吃力,于是问身旁低头沉思的男人,“这上面写了什么?”
唐季迟按住了眉心,事情比他想得还要严重复杂。
“墨岚曾经计划运营一个庞大的网络王国,进行不法交易,顺便收集全球各大企业的商业机密和各国政客黑材料,操纵党派竞争,赚取暴利。为此,他曾经和庄家的网络科技公司合作,不过后来庄忠泽发现了他在做的事,退出了组织,紧接着就遭到了他的追杀。”
霍无舟微微合眸,回忆着记忆中的“墨少”。
那个不苟言笑,却唯独对老祖宗像春风般温暖和煦的男人。
他从前就和墨少不太亲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出于男人的直觉,觉得他的眼睛太深,太复杂。
如今再贴合着这份遗嘱里交代的事,他只觉得背上寒芒如刺。
那时候老祖宗、他们四位Jack,都在墨少的“组织”里,他们都以为那是个以黑客和代码为兴趣的组织,平时也总会比一比谁写的病毒更高明,却没想,那些东西,原来都被人坐收渔翁之利了。
“遗嘱里还说,他偷出的证据锁在瑞士银行里,要么,就等庄清时有个三长两短,会被自动交到国际法庭;要么,就等他的亲生女儿拿着信物去取。”
唐季迟说完这话,霍无舟最先给出反应,“什么叫要么等庄清时有个三长两短,要么等他亲生女儿拿着信物去取?”
说得好像,庄清时不是他亲生女儿一样!
“信物。”唐季迟往下读,越读嗓音越沉,“就是打开这个保险箱的钥匙。”
四周的空气陡然被冻结。
一片死寂。
“这后面,还有一封给他女儿的信。”唐季迟的目光凝然,继续绷着沙哑的声音,也似是很吃力地读道,“女儿,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
“够了!”江姗猛地打断,“墨岚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我饶不了他!”
霍无舟完全不懂她的关注点,揪着自己心里的疑惑不放,“圣座,恕我冒昧,为什么这枚信物会在你手里?”
“你不用管这么多。”女人眉头紧锁,“言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这封信就留在这里,等她回来我会交给她,你回去吧。”
她不给霍无舟说话的时间,扬声道:“来人,送客。”
待霍无舟被活生生赶出教堂,唐季迟才背过手,望着她,“决定去救人了?”
“她是唯一能取出证据的人。”
唐季迟似笑非笑,温度寒凉,“说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大义。”
“为了什么重要吗?”江姗瞪着她,“把她救回来不就行了?”
“不重要吗?如果你是为了大义而被放弃的那个,你待如何?”
江姗想也不想,平静冷漠地回答:“我甘之如饴。”
“姗姗。”男人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而且,你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大约也是因为你从来没被真正放弃过。”
她小时候的Willebrand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长大了又嫁给Town家的嫡子嫡孙,后来甚至一步登天握上了至高无上的神权。
她懂什么叫被人放弃吗?
那是要像唐言蹊一样。
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儿时唯一的朋友是爹妈花钱“买来”的,长大后的朋友们一个个都离他而去,天人永隔。
就连爱情,都蹉跎了整整五年的时光也未得善终。
她这一生都在求而不得中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对于她来说,也许再多一次的放弃,就足够毁灭她整个人生了。
江姗皱眉挥开他的手,还没说话,杰弗里就匆匆踏进了花园,行礼道:“先生,圣座,我们刚刚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墨岚已经带着大小姐进了交战区!”
“交战区?交什么战?”江姗急得要从轮椅上起身,“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他们怎么敢交战!”
“是中国的军人和国际刑警。”杰弗里道,“好像在调查一起绑架案,被绑的正是庄家那位大小姐。”
唐季迟沉了眉目,“绑架庄清时?”
“看来墨岚也被庄忠泽布下的迷局给骗了。”江姗冷笑,“怕是想让那丫头去把他心心念念的证据取出来吧。”
江姗拢好外套,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与天地间的寒风是同出一脉的冷,“马上回德国,以我Willebrand家的名义调派人手进交战区。先不要轻举妄动,想办法把大小姐带回来就是,一定要避免和任何一方起冲突。”
唐季迟听着她的布置,没说话。
“是!”
杰弗里领命而去,刚一转头,却听到女人沉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如果,我是说如果,情势到了最严峻的时候。”
杰弗里回头看向她,“圣座?”
女人的红唇吐出五个字,漠然至极,“击毙庄清时。”
唐季迟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安排,单手插在兜里,黑眸望着花园里逐渐凋敝的草木。
“无论如何,瑞士银行的证据必须被取出来。”江姗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我不能放任他再继续这样为祸世间了,他必须被逮捕,越快越好。”
杰弗里迟疑道:“可是只要救回大小姐……不就能取出来了吗……”
难道说,圣座已经打算好了,救不出大小姐的那种情况吗?
江姗没再和他废话,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从哪里来的,便往哪里去了。
平静却坚毅的声线散开在空气里,“她是我的女儿,我江姗的女儿。我的决定,她会明白。”
杰弗里沉默。
她这话里颇有种——我江姗的女儿就该时刻做好为了天下万民牺牲的准备。
可他却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圣座,请容我僭越一句,您这么多年都没把大小姐真正当女儿养在身边,为什么却要在大小姐必须牺牲的时候叫她记住她是您的女儿?”
这样的女儿,当不当,其实也罢。
“够了!”唐季迟冷下脸,斥责道,“总之,尽力而为,大局为重。”
再不济,还有一个陆仰止。
他……
应该不会,也放弃她吧。
……
军用的装甲车一辆辆驶入交战区,男人身着防弹衣,头戴特种部队的头盔和面罩,背上一把冲锋枪,露出的鼻梁和眼窝线条极度锋利。
“厉少,第二批弹药已经运送完毕。”身旁有人上前对他汇报,“现在地牢的东、西、南三个方向都被我们和国际刑警围住了,北面还有少量敌军精锐,因为地势问题暂时难以突围,不过想要救出庄小姐,应该不难。”
男人眼神一深,透出鹰隼般张力十足的狂傲,远眺着不远处的建筑,“我看看这群丧家之犬还能撑多久。”
“东庭。”另一道沉峻的嗓音传来,一阵见血道,“现在不是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时候,重点是先把清时救出来。”
厉东庭低咒了句什么,冷笑,“老子说了要救人就肯定会带活人出来,我还能让人质死在里面不成?”
“你留在这里牵制他们,”陆仰止眸色深讳冷峻,“我带人先下地牢去救她。这些人退守北路肯定还留有后手,再不行动,恐要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