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真的失忆了,一旦他自私的非要她记得他,只怕会勾起一年前的那场梦魇,加重她的抑郁症。
可她若是装失忆,那么他就更不能靠近她了。
他觉得现在也不错,保持适当的距离。能让他时常看到她,知道她过的好,这就够了。即使她身边有别的男人,他也能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段薇薇摇摇头,似乎对他的话,无法理解。
“那么,你现在还爱她吗?”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过去现在以后,会一直一直的爱下去。”
说出口的答案,令他都惊讶。
如果她注定要离开他,他真的不确定自己以后,还能否爱上另一个人。
“我懂了。”段薇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顾先生,要加油哦,我支持你!”
走出豪城天下,她已经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一年前,她没能将他拜托给她的戒指,送到她手上。一年后,她一定要帮助他,重新给她戴上戒指,许下爱的承诺。
**
dna鉴定报告出来的时间,比想象中快。不过一个星期,辛澜就被通知去了医院。
医生的表情有些遗憾:“很抱歉,辛小姐。经过专业的鉴定,您和辛辰星小姐是母女的可能性很低。”
握着鉴定报告,辛澜在走廊里坐了很久。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难过、有点怅然,更多的则是遗憾。真的很遗憾,毕竟她是那么的喜欢那个孩子。
但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她的妈咪,如果真的是她想,她现在的愤怒应该会多于喜悦吧。
她会恨那个一直故意撒谎,将她蒙在鼓里的男人。
好在,他并没有骗她,幸好。
将鉴定报告收到包里,她走出了医院。
临上公车时,她却忽然想念起那个孩子了。
后天,她就要和萧墨渊回美国了。
之后的整整三个月,她都不太可能会有机会和她见面。
怎么办?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很难过。
“小姐,你到底上不上车啊?”公车司机见她怔怔的站在门口,一副欲上不上的样子,不禁急了。
她这才抽神回来,不好意思的说:“抱歉。”
接着下车,等到了后面另一辆方向不同的公车,走上去,刷卡。
她想,就算是作为普通朋友,她也该和她去告个别。
**
珞阳小学,此刻正是放学的时间。
星星收拾好书包,正想出教室,好朋友胡雪忽然跑过来:“星星,你妈咪来接了!”
妈咪来了?
小星星开心的甩下书包,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教室门口的走廊上,辛澜正背着身看橱窗里展示的彩笔画。
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风,接着腿被一个身体紧紧的抱住,软濡濡的声音传来:“妈咪!”
辛澜笑米米的低下头,除了星星这个粘人精,还能有谁?
她蹲下身体,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问:“放学了?”
“嗯嗯嗯。”星星讨好似地猛点头:“妈咪是来接星星放学的吗?”
“嗯。”辛澜说:“今天,妈咪请你吃饭。”
“啊真的吗?”星星露出好期待的表情“那妈咪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书包。”
辛澜笑着说:“去吧。”
一走进教室,星星就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心里却贼贼的笑起来。
笨蛋爹地,不要说我没有给你机会哦,妈咪抓不抓的住,就看你自己咯!
辛澜牵着星星走出校门,谁料她却站着没有动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窜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她问。
“没没什么。”她避开了她的目光,明显话里有话。
辛澜皱起眉,可疑,很可疑!
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站了五分钟左右,一辆车型流畅的商务车忽然停在了校门口。
黑色的车身在已经暗下来的夜色中,被陇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神秘感。
这车辛澜捏了下心口,按捺住有些要凸起来的心情,尽量装作自然而平静。
车门被打开,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看到来人,星星‘惊喜’的叫出来:“爹地!”
接着一路拉攥着辛澜的手,跑到了那人身前,仰着头,好开心的样子。
“爹地,你竟然来接星星放学了!我没有做梦吧?星星真的好高兴哦!”顾非寒用手掩唇,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目光不经意的扫到了她身上。
“好巧。”他说。
“好巧。”辛澜也讪讪的笑起来。
为毛她觉得一点都不巧?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人出卖了一样。
“爹地。”星星摇晃着顾非寒的手,扬高了声音:“妈咪要请星星吃晚饭,你也一起去吧。”
他朝她看了一眼,星星心领神会的望过去:“妈咪应该不介意,爹地跟我们一起吧?”
辛澜摸摸她的头发:“怎么会。”
这下,她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是被星星这妞,给出卖了!
不过心里却有些隐隐的雀跃,似乎她也一直在期待着,这样的一场见面。
“想吃点什么?”车子上,他系着安全带,转头问。
辛澜想了会儿:“前面路口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好像挺出名的,一直都想去尝尝,不如今天就去那儿吧。”
她在撒谎,一向重口味的她,其实吃不惯八大菜系中最为清淡的粤菜。但他胃不好,他不想让他难受。
他系着安全带的手一顿;嘴角淡淡微笑:“好。”
**
吃饭的过程中,她和他都没有怎么说话。
他一向就是个沉默内敛的人,而她因为后天要离开的事,显得有些闷闷。好在中间一直都有星星在说笑逗乐,气氛倒也没有太过尴尬。
只是饭吃到一半,星星忽然被餐厅中央,一个做着点心拼盘的西点师吸引了注意,好奇的溜过去看了。于是餐桌上,便只剩下了他和她。
辛澜的心几分慌张,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他。
还是他最先打破了岑寂:“今天怎么忽然想到去学校接星星?”
他的感觉一向敏锐的可怕,从学校门口见到她开始,他就感觉出她的不同寻常。
辛澜喝了一口果汁,刻意轻松的说:“因为要走了啊。”
走?
他拿着筷子的手一紧,抬头看她,声音艰难到几乎是从嗓子里崩出来:“要去哪儿?”
辛澜拄着脑袋,很郁闷的说:“哎从哪儿来就得回哪儿去,我要回美国了。”
“为什么要回去?”刚问出来,他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
好在,她并没有在意:“你知道的,我之前病过整整一年。这一次回去,是要接受最后三个月治疗。”
她笑了笑,努力想要扫除那种莫名心烦的情绪:“不过不要紧,三个月后我就会回来。”
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看着她,很想开口问。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之前即使她不记得他,忘记了她和他之间的所有,他还能勉强安慰自己,至少她还在他身边,至少他能时不时的看到她,知道她的一切
可现在,她却要走了。
心脏,好像破了个洞,无数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寒凉刺骨。
一切,瞬间跌入低谷。
“在哪家医院?”他低下头,貌似漫不经心的喝下一口茶:“说不定这几个月我会有去美国出差的机会,顺便去看看你。”
哪家医院?辛澜本能的想要隐瞒住。
她过去所在的那家医院,主要收治的就是毒瘾及精神病患者,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曾经的不堪。
“还没有确定呢。”她嬉笑着说:“你放心,一旦在那边安顿下来,我立刻就会联系你。”
他的眸,深了几分。半晌:“好。”
走出餐厅时,已经华灯初上了。璀璨的霓虹灯,将这个略显清冷的黑夜,照的迷离而妩媚。
顾非寒将已经睡熟的星星抱进了车子后座,关上车门。
辛澜朝他招招手:“那我先走了。”
顾非寒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又叫住她:“等等。”
辛澜好奇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他顿了顿:“我听说你失忆了?”
辛澜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嗯,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以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想起吕教授的话,他紧紧的盯住了她的眼睛。
驰骋商场这么多年,他自信他足够敏锐的观察力,可以轻易的看透一个人,是否在撒谎。
“嗯。”辛澜郑重的说:“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她似乎也很懊恼:“其实我有时候也很好奇,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估计,应该不怎么好吧。”
好人,怎么会吸毒呢?
“不,你很好。”他脱口而出。
察觉到她疑惑扫来的目光,他又讪讪的解释:“人的本性很容易从一言一行中透出来,一旦定了型也很难再改变。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很好,说明过去也一样好。”
“巧克力先生,你真会说话。”
“我没有骗你。”他很严肃。
辛澜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啊都这么晚了,我该走了。”她朝他挥挥手:“三个月后,再见。”
“再见。”
**
一整天,顾非寒都有些心神不宁。
据严睿调查,萧墨渊早在一个星期前就买了去美国的飞机票,时间定在早上十点。
他不明白,那股一直萦绕在胸口,挥之不去的窒闷感从何而来。
明明,她只是去治病。明明,她三个月后就会回来。明明,只是一场短暂的离别。
曾经漫长的五年,他都等过来了,如今不过短短的三个月,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为什么,就是觉得很不安。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揉了揉额角,努力让自己冷静,挥散掉那些沉郁在心头的不快。
他肯定是太忙了,忙昏头了。
肯定是,对!一定是!
忙完工作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星星早已进入梦乡。他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在床上挣扎了两个小时,却始终了无睡意。
坐起身,他觉得脑子乱到要爆炸。拉开抽屉,那里放着一瓶已经吃了一半的安定。这一年来,他的压力很大,睡眠也一直不怎么好。
无数个夜晚,他都是靠着这些白色的药剂,勉强让自己沉静下来。但人的身体就是这么的奇怪,刚开始吃一片就能让他一夜无梦的睡到天亮,再后来需要两片、三片
贪婪的就像爱情一样
清晨,他被一阵混乱的手机铃声吵醒。他坐起身,脑子又混又痛,看来那六片安眠药果然发挥了作用。现在,他只觉得脑子痛到想砍掉。
迷迷糊糊的伸手,摸索到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他的声音慵懒而疲惫:“喂?”
“请问是顾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道明显上了年纪的男声。
好熟悉的声音,他皱眉,似乎在哪里听过。
“是,请问你是?”他已经困倦到连看一眼来电显示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是吕教授。”
吕教授?
他咯噔一下,遽然睁开眼,脑子已清醒了大半。
“请问您这么早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哦关于顾先生那晚问我的问题,我当时赶着走,所以没有细细想。这几天我仔细翻阅了一下许多关于服用devil的吸毒者案例,发现了一些问题。或许可以解释顾先生那晚的困惑。”
他的困惑?
他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十天前他和吕教授第一次见面时,他曾经问过他关于辛澜服用devil后失忆的问题。而他当时也很肯定的告诉他,devil并不会致使人失忆,让他很疑惑。
那么,他现在打这个电话来,是想解释这个问题吗?
他站起身,拉开窗户,想要让晨风吹散他依然昏沉的大脑:“您请说。”
“我翻阅了很多资料后发现,很多吸食过devil的吸毒者很大程度上都会伴随有记忆力减退,注意力变差,并且经常犯很傻的小错误等行为。而且对事物情感的反应都会比正常人慢半拍,更为严重的人甚至会变得浑浑噩噩,开始逐渐丧失所有记忆,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他握紧了手机,沉默的听着。
“我当时看到这些时,真的很奇怪。因为我曾经研究过devil的化学结构,里面并不存在任何会使人失忆或是变得浑浑噩噩的物质,所以我一度也很迷惑。直到最近我偶然接触到了一个精神病患者,才将这件事想通透。”
“是什么?”顾非寒沉声问。
“我曾经和顾先生你说过,服用devil的吸毒者,会有两个变化。第一容貌变得丑陋不堪;第二因为戒毒过程的太过漫长和痛苦,人一定程度上会患上抑郁症。轻的抑郁症患者,只要服用少量的药物,对他的精神状况确实有帮助。但是——。”他顿了顿:“在这场情况下,一旦患者被下了重药,则会起到反效果。”
胸口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隐约猜到了什么,眼神阴郁成一片。
“而很多吸食过devil的吸毒者,因为承受不了戒毒的压力,会患有一定程度的抑郁症。他们因为很痛苦,会试图用其他的一些方式释放解脱,比如自残,甚至于自杀。但那些行为都只是在毒瘾发作时才会表现出来,换成平时,他们只能算是轻度抑郁而已。但他们的家属不会这么觉得,甚至于临床经验不够丰富的心理医生也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将自残和自杀当做一件很恐怖的行为,于是将本来只是轻度抑郁的病人错估成重度精神抑郁患者,不恰当的下了重药。”
顾非寒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么您的意思是,我朋友的失忆很可能不是因为devil的毒素。而是因为她被人错误的估算了病情,下了重药,从而开始出现失忆等征兆。”
“是。”吕教授点头:“所以我劝顾先生你,最好赶紧劝你那位朋友换医生,换药重新调养。轻度抑郁症患者在服用过多的重抗抑郁药后,甚至有可能会变得痴傻。”
他的手垂了下来,死死的捏紧,脸上紧绷成一片。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他竟然从未想过,辛澜的失忆并非是因为毒瘾,而是因为错误的用药?他甚至曾经十分的懊恼,懊恼她故意装失忆,故意不愿记得他。
原来,她只是被迫失忆而已。
她只是被人‘不小心’下了重药,从而
等等——不小心?
他敛眉,神色间多了几分沉郁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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