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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母的结婚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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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六点多钟,我正在广场跳舞,随着舞曲旋转的瞬间,我突然看到母亲半倚在花坛边看着我,我连忙跑过去,责怪她这么冷的天不该跑出来,何况她前几天病了还没复原呢,她笑笑,她从看到我的那一刻就一直在笑,很开心的样子,说就是想出来走走,想看看我,本不想打扰我的,只是看一下就准备回家了。母亲每次都是这样,来了总爱躲在树后面或栏杆边悄悄的看我跳,她说喜欢看我快乐的样子。

    今天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坚持要我再去跳,而是要我陪她走走,今夜无风,但寒意正浓,我紧紧挽着母亲的手缓缓行在广场的边缘。母亲突然说了一句无头无脑的话:今天我看到有人结婚了。我随口应了一声:哦。心想这有什么奇怪的,街上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豪华的迎亲车队。母亲接着说:今天是冬月十六,是我和你父亲成亲的日子。我的心一震,从来没听母亲说过此类事,就是父亲在的年月,也没见他们提过结婚纪念日。

    母亲还是那样微笑着,说起成亲那天的情景,笑眼渐渐朦胧,似乎还能看出些许当年的羞怯和幸福。母亲说那天是个大晴天,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多。我插了一句:您是坐轿子的吗?母亲说:穷人哪坐得起轿子呀,再说,那个时候不时兴坐轿子了,我是骑牛的。啊?我说只听过骑马骑驴的,还没听过有骑牛成亲的呢。母亲大笑说:我成亲那天就是骑牛的,还是一条大牯牛呢,牛角上还戴着一朵大红花,是你父亲牵着来的,你父亲那天穿的是蓝棉袄,蓝裤子,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里面穿的灰色衬衫衣领上还破了,打了个补丁。我又插了一句,结婚还穿破衣呀?母亲说:已经不错了,那年月嘛,都穷。我又问:那您呢,您是挽着头发还是梳着一根油光的大麻花辫?母亲说:都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不准留大辫子,我梳着齐耳的短发,头上扎了根红头绳,上身穿的是黑底起蓝花的灯心绒棉袄,下身穿的是黑色二合一的的纶长裤

    母亲的回忆把我带到了遥远的年月,我仿佛看到在蜿蜒的乡村小路上,在一遛朴实的笑脸中间,我英俊的父亲牵着一头大牯牛,上面坐着他心爱的女人,女人撑着一把洋伞,洋伞顶上扎着一朵大红花,洋伞下面是一脸娇羞的新娘

    母亲还在述说着当年的情景,是那么清晰,仿佛那年那月就在眼前。我问母亲怎么从来没见过她结婚那天穿的衣服,她舍不得穿的衣服全都压在那只油漆斑驳的枣红色木箱底下。母亲说那套衣服那时候可是真时髦啊,可惜啊,那是你父亲跟隔壁革生他妈借的,第三天就还回去了。啊?结婚还借衣服穿?母亲说:是呀,怎么是借的呢,我当时也蒙了,真没想到他家会那么穷,穷得一个茅草棚子都快要垮了,穷得连年吃救济

    母亲又说起当年是怎样勤扒苦做建了三间大瓦房,怎样怕我们受苦而从乡下来到城市,又怎样从“贫民区”奋斗到“平民区”在我看来,六十出头的母亲记性一直是不太好的,但说起这些往事,却似有超常的记忆力。我知道,自从父亲六年前因病离开后,母亲一定是孤单的,这些关于父亲的往事,她一定是每天都像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反复的播放。

    我们做儿女的做得再好,也终没有那种朝夕相伴的和谐与温暖,去年,我家隔壁的王叔叔没来由的老是爱打听我母亲的事,母亲只要有一阵子没到我家来,他就会关切的问长问短。王叔叔的老伴三十多岁就去世了,他为了孩子们不受后妈的气,一直没有再娶,现在儿女都成家远走了,他才感到好孤单

    我是成年人,王叔叔的试探我当然懂,于是绕着弯的对母亲说了这事,没想到母亲把我好一顿骂:你还是不是你父亲的女儿呀,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啊,你嫌弃我了是吧?我有儿有女我嫁什么人啊?再说了,你们都不要我了,还有那长江等着我去跳呢吓得我再也不敢提这茬了。

    广场那边的音乐停了,母亲说:回吧,跟你的舞伴们一块安全些。我嗯了一声把手从母亲的臂弯里抽了出来,突然空落的手臂感觉好冷,原来母亲的臂弯如此温暖。在我转身的一瞬,母亲又说,大寒节快到了,记得来接我去给你父亲送寒衣,一定不要忘记了,早点来,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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