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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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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突然想到王媒婆的话,还是因为看到她留下的水果。

    虽然司徒青衣并不愿意前赴相亲,但是想到王媒婆和那位陈姑娘或许会等候他一整天,他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但当面去婉谢,似乎也并不妥善

    他烦恼了整个上昼,几经思量,终究决定走一趟。不管怎么说,亲自向人道歉,总比装作没一回事而要好得太多了。

    八里亭位于城郭郊外,为一湖畔庭园,离东大街的裁缝铺并不顶远,步行不需多久即可到达,是个相当适合赏景避暑的闲雅之地。

    远远地,就看到石亭里已经坐了人,司徒青衣连忙上前。

    “请问”因为不见王媒婆,他的问话显得犹豫。

    亭里有两位姑娘,一站一坐。站的那个头梳双髻,是名小丫环;坐的那个容姿端丽,绣衣朱履应该是他要找的人。

    “你就是司徒公子,是吗?”陈姑娘黛眉微挑,轻声细语。

    “啊,是的。”他回应道。却见陈姑娘和身边丫鬓飞快地对望一眼,神情闪过异色,顺着她们狐疑的目光,他望向自己一身毫无装扮的简单布衫。

    “公子请坐。”陈姑娘微微一笑,如春花绽放,示意丫环斟茶。

    司徒青衣只是想表明来意,并无多留的打算,但对方却先行开口,碍于礼貌,他只得踌躇落座。接过温热的茶杯,找寻更适当的时机。

    这回,一定要好好地说明清楚。他希望自己行事能够别那么迟疑不决。

    祖父在世的时候,总说他是个过于乖巧的孩子,除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外,鲜少有什么执着,在人前,情绪的表达也太粗浅,不够直接。夜半,祖父有时会对着他那福薄爹娘的牌位自责,道是因为让他学了裁缝才会变成这样。

    八岁之前,他接触的只有祖父和针线、剪子,布疋;而后虽然进学堂,增加了认识的人,但也只不过是被嘲笑而已。那样的不适应让他更封闭,他把针线当成兄弟,当剪子布疋为朋友,曾有一段时日,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只要能做衣裳就可以了

    对了。好像是从十岁那年开始的,什么都逐渐变了。

    “司徒公子,听闻你是个裁缝是吗?”陈姑娘状似不经意地提问。

    “啊是呀。”还是只有回答的份。

    闻言,她娇俏轻笑,关心道:“那么,‘霓裳羽衣’的事情,肯定让你忙碌了。”

    “咦?”词汇太陌生,他还想了一想,才回忆起。“不,我并没有要参与。”老实承认。怎么最近大家都在谈论这事呢?

    陈姑娘秀丽的脸庞一瞬间僵住,重复问道:“你没有?”

    “对。”

    “当真没有?”

    虽不解她为何如此执着,他还是道:“是。”

    周遭气流尴尬停顿住。

    “这是怎么回事!”陈姑娘斥道,温婉的表情霎时愤起来。“王媒婆竟收了我的银子还骗人!我就道一个最有机会得到王爷、郡主赏识的裁缝师傅怎会瞧来如此寒酸,原来竟是随便找个人来滥竽充数!”

    司徒青衣不晓得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对她丕变的态度感到错愕。

    “陈姑娘,你”陈姑娘高傲抬起下颚,道:“我要找的是能够让我荣华富贵的男人,整个城里的裁缝几乎要争破头,你却说你没参与,这样没骨气又普通的家伙,真是让王媒婆骗了,害我浪费时间!”一甩水袖“秋儿,我们走。”直接站起身准备走人。

    她说自己被骗了那他呢?

    司徒青衣这才醒悟过来,王媒婆是欺了他们两个人。

    “喂!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啊!”一声朗喝忽地插进乱调的情况。他转眸,便望见纪渊不知从哪一头冒了出来,对着那陈姑娘和她丫环骂道:“骗你们的人是王媒婆,跟他有啥子关系啊?居然这样乱怪罪人,上辈子是良心被狗啃了啊?活该你浪费时间,你这么坏心肠喔,才找不到什么男人呢!神明会让你好事变坏事,坏事统统变烂事!”

    陈姑娘瞪住了眼。

    “你你又是谁啊!”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的!

    “你管我是谁?我是路过的好心女侠啦,专门打抱不平的!今日看见你如此恶霸,所以见义勇为,你不服气的话来打架啊!”纪渊哼声,摆出架势。

    “小、小姐,那女子看来的确会点武,还是别和她计较了。”丫环秋儿紧张道。她只负责照顾主子的起居,没有学过武功防身呀。

    陈姑娘当然也毫无对战本事,闻言心惊,只得尽量保持优雅,道:“本本小姐心胸宽大,原谅你的无礼。”然后迅速地狼狈离开。

    “什么心胸宽大啊!心胸宽大的人是像你这样子的吗?还真好意思咧,分明是刻薄势利眼,想笑死我啊!”纪渊对着两人的背影挥拳叫嚣道。

    直到走得不见踪迹了,她才甘愿回过头。

    “青衣啊,你别理她们,都是胡说八道的啦。”她不屑撇唇。

    “纪渊。”

    “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平静问。

    她一顿,才嘿嘿笑道:“这个嘛说得也是耶,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呢?好巧喔。”惊讶地瞪目。

    “纪渊。”

    “喔好啦,我我跟在你后头来的啦。”她偷眼瞅着他。

    司徒青衣缓慢吐息,良久,才又道:“你知道王媒婆是个骗徒?”

    “唉欸。”她支支吾吾,没作正面答覆。

    其实,她当日一见王媒婆的脸就觉得熟悉,查探后发现她曾经因为招摇撞骗而被抓到衙门过。但是,她又不晓得该怎么对青衣说明

    她没想到那位姑娘竟会这么恶劣当真失算了。

    “你总是这样。”他忽道。

    “咦?”她心跳了一下,抬首凝望住他。

    清秀的脸容,没有表情。

    “粗鲁莽撞,也不懂得考虑他人的心情。”语毕,他遂起身离去。

    “啊!我”在他擦肩之时,她想要反驳,却是没能完整说出口。

    直到他的脚步声到了好远的地方,她才不服地低声自语,道:“才不是那样。我很细心的”

    细心到吓死人喔。是他不明白而已。

    他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连续几日,司徒青衣一直都在反省。

    骗他的、指责他的、把他当成傻子的,都并非纪渊。他那时是有些生气,但却是不应该发泄在她身上。

    小时候,一旦发生什么事,她总会急着跑来说要和自己和好。

    这次,她也同样会来吧?

    他这样想着,十天过去了,她却连经过都没有。

    司徒青衣缓慢地拿起两块雕镂相同的图案花版,将纯白的布帛对折紧紧夹在双版之间,然后就镂空处涂别调好的色浆;移除印花版后,原本空白的布帛,显现出美丽的对称花纹。这样的印花染色法,称之“夹缬。”

    夹缬适用于棉、麻,花纹清晰,经久耐用,为当世运用最广泛的印花法之一。

    除了布料的织造外,染色、剪裁,缝制,成衣过程他几乎一手包办。由于是单独一人纯手工,产量相对慢少,无法富裕,却也刚好糊口。

    手一扬,他将染印好的布挂在屋后阴凉处风干。一张张如旗帜的花布绽放飘飞,辛苦的成果是相当值得的。

    再望一眼已经乌漆抹黑的屋外,只有打更的声响回荡着。

    他轻轻叹气,将东西收拾干净,上前将铺门合起落闩。

    还是早早就寝吧。倘若明天她再没来,那换他去找她吧,免得自己一直内疚下去。

    似乎,开始有些了解,从小到大,纪渊每回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向他道歉

    一个不小心,他踢到某样东西,闭了闭眼,果见自己的脚踏在斜躺于地面的一块门板。是纪渊上次拿来的,他真不晓得是要做什么用,又怕她来要回去,只得先搁在铺子里。

    但地方不够大,位置放横放直都不行,他试了好几遍,才斜斜地把整片门板收容在小小的空间里。不过就是时常会绊到,有些不方便。

    他会记得要她拿回去的。

    吹灭灯火,他走进卧室,躺上床铺,和衣而眠。

    夜风呼呼地啸过,拂上窗外树影,摇摇晃晃地像是在招手,发出奇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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