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自卧室中走了出来,天色已黑了,客厅中一片死寂漆黑,他黯然在沙发上坐下来,宝贝仍没有回来,和当初在他生活中出现一般,无声无息,说消失就消失,连半句话都没留给他。
他对宝贝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父子?兄弟?还是朋友?
宝贝十分特殊,特殊到使他甚至不知道如何给他在自己的心目中定位,只知道没有宝贝的生活更加悲惨。
他是那么渴望再见到宝贝一次,就像渴望阳光一样。
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动了一下,大概是什么老鼠之类的,他的房子里鼠辈四处横行,他是连理都懒得理。
可是
一点光芒渐渐形成,他静静地坐着,注视着那点金色的光芒,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这是第三次了。
金芒淡淡、淡淡的成形,一个人影在微弱的光芒中出现在他的跟前,和那个下午一样,宝贝蜷曲着身子在一团光芒中,用那双漆黑如子夜的星眸含悲地望着他。
只是这次,宝贝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眼底是盛不住的伤痛,那深沉的痛苦直直钻进他的心里。
“宝贝?”他轻声唤道。深怕大声了他会再度消失。
“我想离开你”他哽咽着,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连那丛金芒也为之闪动。
“可是又听到你在叫我我不想回来可是没有办法”
祁寒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抬起他的头:“我很想念你。”
星眸直直地望着他,泪水滚烫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不要哭啊”他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不知怎么的,他的泪水似乎有溶化他的功能,他觉得宝贝的伤痛比他的一切都来得更重要。
宝贝呜咽地摇摇头,甩开他的手,将脸埋入膝盖里:“我不要回来,回来有什么用?
人类的心太复杂,我永远也弄不懂,我无法使你不再悲伤我是个失败的妖精你失去爱的能力而我根本无法帮助你”“宝贝”
“有什么用?你无法放弃你的悲伤,你甚至连试也不肯试一下,你的心里有太多悲伤,你根本看不见!看不见了!”他哭着朝他大吼,金色的光芒强烈得仿佛火光,狠狠地燃烧着他。
半晌,宝贝丧气似的跌坐在地上,金芒渐渐淡了,只剩下一团薄暮似的光圈围绕在他的身上。
祁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宝贝和几天前的他不一样了。
哭得红肿的双眼,瘦小的双肩轻颤着,短短的鬈发间镶着他美丽的面孔,他看起来居然居然象个女孩子!
水汪汪的大眼抬了起来,宝贝楚楚可怜地凄凉一笑:“我是个女生。”
“啊!”他窒息似的发出一个声音。
宝贝的笑容更加苦涩了:“我还是个妖精,一只斑蝶。”
这次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张口结舌地望着她。
“小羽也曾经是,可是她得到人类的爱情变成人了,就像童话故事里所说的: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妖精的终生任务,但是很显然,我失败了!”
“你”宝贝悲伤地望着他:“对妖精来说,人的心是太深奥难懂了,一个不快乐的妖精就不能称之为妖精了。”
宝贝很不快乐,因为你不快乐,这是不行的
“我无法使你快乐,听说有些人类一生只爱一个人,和妖精一样,你就是这样的人,而你的爱情使你活得十分痛苦,我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你不痛苦”
祁寒愣愣地看着她,史昂轩夫妇所说的话全部得到解答:“如果我不爱你,你就会消失?像人鱼公主一样?”
宝贝别开脸,泪水再次浸湿她美丽的面颊,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也许—
—不是十分了解人类,但是我知道有很多事是不能强求的爱情更是强求不来的”
“你会死?”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她哭喊:“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你不是心里只有一个周黛眉吗?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然有!我我关心你!”
她苦涩地笑了笑,拭去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金芒已完全消失:“我不会死的,因为我已被驱逐出妖精国,妖精的法律对我没有用,我只是个流浪儿而已。”
祁寒焦急地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要这样,告诉我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伤害了人类,那是不可原谅的罪行,我已不是妖精国的子民了。”
宝贝不带半点感情地回答,他知道几分钟前她珍贵的脆弱时刻已经过去,她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漠无情。
“你伤害了谁?”
宝贝猛然转身,双眼燃着两把炙热的火焰:“你真的要知道?”
祁寒一愣,一种可怕的预感悄然升起,他几乎想说:不!但宝贝眼底的那份骇人的恨意使他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她目光炯炯,樱红的唇毫无感情地吐出了几句话,将他的世界炸个粉碎:“周黛眉!
那把火是海文放的,而我正是那个帮凶!”
“祁寒!你给我滚出来!祁寒!”
他全身冰冷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宝贝的话在耳畔不断回响、回响
那把火是海文放的,而我正是那个帮凶!
那把火是海文放的,而我正是
“祁寒!不要以为你躲着就没事了,出来!要不然我打烂你的门!”
“为什么?”他无比艰难地迸出一句话。
宝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她该死。”
“为什么?”他狂吼,所有的知觉全都回来,狂猛的恨意在他的身上燃烧。
“祁寒!”万君方暴怒地踢门,原本不甚牢固的门在他一踢之下刹时倒在地上发出巨响:“祁寒!”
“滚出去!”祁寒怒吼。万君方冷笑,一步一步朝他逼进,根本不理会一旁的宝贝:“我要你付出代价!”
“我叫你滚,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就等你这句话!”万君方扑了上来,一拳朝祁寒的下巴猛力击了过去。
祁寒不闪不避反手捉住他的拳头,这才正眼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我现在没时间理你,马上给我滚!要我的命改天再来。”
“想得美!”万君方压抑了一年多的怒火全在这时候爆发,他咆哮着甩掉祁寒的手,再次扑了上来。
“万君方!”
“住手!”宝贝冷冽的声音竟然使万君方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身旁的小孩。
“出去!”
万君方着魔似的看着宝贝突然变成金色的眼眸。
“出去。”
万君方捉住祁寒衣领的手蓦然松开,双眼仍盯住宝贝,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
你会回家,然后睡觉,现在的一切,对你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他愣愣地点点头,竟毫无异议地走了出去。
“怪物!”祁寒充满恨意地诅咒,有些得意地看到她的身体僵了起来。“怪物!”
他更冷酷地又说了一次。
宝贝雪白的脸色略略发青,她颤抖着轻笑:“我本来就和人类不一样,人类向来无法容忍异类的存在。”
“为了夺取我的爱,你甚至不惜放火!你应该被关到动物园或送去解剖!”
“至少我还有爱,你什么都没有,你是个残废!为了周黛眉那种邪恶的女人”
“住口!”他冲上来,毫不留情地一掌打在宝贝的脸上。
宝贝整个人被他打得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浮起了五个指印,像个烙铁烙上去似的触目惊心!一丝血丝自她的唇角缓缓淌了下来。
祁寒也没想到自己会出手这么重,看到血他着实愣了一下,伸出手想扶她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不准你侮辱黛眉,你才是邪恶的女巫!”
宝贝颤抖着拭去唇角的血丝,仍是面无表情:“你瞎了眼才会看不出来她有多邪恶,她根本没有诚心要嫁给你,她是在玩弄你、玩弄万君方,你们只看到她纯洁的外表,她的心是黑的,她”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他恶狠狠地捉住她的肩,眼里喷出火热的恨意:“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为什么不说?为她浪费的生命还不够多吗?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
“我叫你住口!”他疯狂似的摇撼着她,力气大得足以捏碎她纤细的骨头:“你这个怪物!凶手!永远不准再侮辱她!永远不准”他暴吼着。
女性的尖叫声传来,一双男人的大手及时扣住他:“你疯了!你要弄死她了!”
“放开我!”
金奇死命扣住他,对着他大吼:“祁寒,你疯了!”
他猛烈地喘息着,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宝贝纤弱的身躯无力地倒了下来,欢快连忙上前扶住她。
“你发什么神经?”金奇吼道,上前检视宝贝泛青的脸色,怜惜地看到她脸上红肿的伤痕:“宝贝只不过是个孩子,你居然这样打她!”
祁寒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失去控制,眼前的宝贝看起来虚弱得一碰她,她就会在他的眼前裂成碎片。
“宝贝”他伸出手。
金奇打掉他的手,将宝贝抱了起来:“别碰她,我送她进去,欢快来帮我。”
欢快厌恶地横了他一眼,跟着金奇将宝贝送进房里。
他挫折地重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双手,对自己感到极度的憎恶!
宝贝只不过是个孩子!
就算她做了天大的错事,他也不能这样对待她。
可是她伤害了黛眉,他一生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而且宝贝根本不是人!
她是妖精!像所有鬼怪故事里的妖精一样,都是不好的!害人的!他为什么要对她感到抱歉?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要不然我就会像你打她一样打烂你!”金奇咆哮着冲了出来:“你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做这种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祁寒慌张地跳了起来,脸色猛然发青:“她怎么了?我真的”
“金奇!金奇!快来!她她”欢快狂乱地冲了出来:“她没有脉搏,她死掉了!”
祁寒大惊失色,冲进房间里,金奇和欢快跟了进来。
“她不见了!”欢快惊叫。
床上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他颓丧地坐在床畔,伸手摸摸冰冷的床,上面甚至连半点温度也没有留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欢快不可置信地惊呼。金奇一把揪起祁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哀伤地拨开他的手,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十岁似的无力:“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了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可是”
“我接受你的工作,把毛片给我,我会马上开始工作。”他茫然地走过他们的身边,似乎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宝贝的消失而消失
金奇和欢快不解地望着他佝偻的身体走了出去,说不出话来,甚至连问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宝贝怎么样了?”
习小羽闷闷不乐地坐在书桌旁:“还不知道,她一直没有醒过来。”
“看起来不太乐观,我们请医生来好吗?”史昂轩沉思地问道。
她摇摇头:“请医生来也没用,现在只能等她自己醒过来了。”
他叹口气,将她拉进怀里:“宝贝比我们不幸运太多了,祁寒不是个好对象,他并不珍惜宝贝为他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微微哽咽,伤心地偎在他的怀里:“宝贝的方法是错误的,可是她不听我说,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她。”
“我知道。”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安慰自己深爱的妻子:“但我们也无能为力,宝贝不要我们帮她,她是个固执的小妖精。”
小羽抬起头望进丈夫深情的眼里:“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是很不好的事,而我们无法阻止。”
史昂轩再度叹口气,小羽虽然不再是妖精,但某些能力还存在,而她每次的预感都会成真。
“只要我能够,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宝贝的,我保证!”他坚决地说道。
她哀伤地点点头,在心里无法控制地害怕起来。
将要发生的事远远超过他们的能力范围。
除了宝贝自己,谁也无能为力!
海文坐在万君方凌乱的房间里,心焦地等待着他回来,她很希望他不要伤害祁寒,又知道那不可能,至少她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才能进行她的下一步。
他已经去了一个晚上了,就算是两败俱伤也该有消息了才对
门打开,万君方一脸茫然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她紧张地捉着他问道:“你没对他怎么样吧?你”万君方的神情很奇怪,好像梦游症似的,两眼直直望着空气中看不见的某一点,喃喃自语:“我要睡觉。”
“你要睡觉!”海文大叫,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到死敌的家里去了一趟,回来居然只想睡觉!
难不成他是和祁寒打架把脑袋给打坏了!
万君方视若无睹地往自己的床上走去,居然真的不发一语地倒头就睡。
海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是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睡得着?
可是他真的睡着了,理所当然似的打着鼾睡觉。
她恼怒地摇晃着他,说什么也要把他弄醒问个清楚:“起来!等把事情通通告诉我之后你睡死了我都不管你,来!”
他翻个身,咕哝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之后又睡了过去。
“万君方!”海文气恼得冲进浴室,将一盆水狠狠地往他的身上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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