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平凡而美丽

    　　他们是一对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夫妻，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没有一点出众的地方，掉在人堆里保准找不出来。两个人总是本本分分的，老实得有点窝囊，从不与人争长论短，甚至连高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平时遇见了同一个楼门的人，总是点个头，笑笑，轻声地打个招呼，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好在大家在一起住的时间不短了，都知道夫妻两人的脾气秉性，没有人挑剔他们。

    虽然左邻右舍没人听到过他们吵架，但也没人看到过他们勾肩搭背地一起走过，甚至没人看过他们一起出入时手牵着手。好嚼舌头的人背后说到这夫妻二人，总不免撇撇嘴，那意思是他俩只是一对木头人，根本不懂感情的。“也就是在一起凑合着，过个日子呗！”那些人往往会下这样的结论。

    风平浪静中，时间一天天流逝着。夫妻俩儿悄没声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更是从不掺和乱七八糟的事儿，与世无争地默默生活着。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妻子的身体出了问题，丈夫带着妻子看了不少地方，最后确诊患的是尿毒症。这种病除了换肾，就是靠透析维持生命。换肾不是一件容易事，首先钱是个大问题，就是有了钱，肾也不是好找的，哪里恰好就可以找到合适的肾源呢？只能先透析，一边筹钱，一边等肾源。据说妻子病得不轻，要是两个星期不做透析，人也就没了。

    于是这两口子也就成了医院的常客。开始时，总是丈夫陪着妻子去医院做透析，一周两次。可能是丈夫得上班维持生活吧，总跟着往医院跑也不是个办法，后来就是妻子一个人去医院了，自己背个小书包，虽然脸看起来腊黄腊黄的，却看不见一点儿痛苦的影子。她本来就瘦，这一病越发瘦得不成样子，纤纤弱弱的，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但她却比有病前更爱打扮了，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流行款式，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好像活得挺开心。但大家却不敢看她，因为她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总让人想到生命在她身上可能随时都会飘走，总让人感到人生的无常。

    妻子生病后，丈夫却变得比以前开朗了，没事时经常跑到楼下与大家一起踢踢毽子，这在妻子生病前是没有过的。他脸上竟找不到忧伤的痕迹，比以前爱说了，似乎声音也大了许多，遇到好笑的事，也会跟着哈哈哈笑上一阵。这让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奇怪，这人真是啊，妻子有病怎么会不往心里去呢？有时间不多陪陪妻子，还有闲心来踢毽子！大家想归想，也没有人当面说什么，毕竟不关自己的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怎么能对别人指手画脚呢？

    可那夫妻俩竟在妻子生病后一天天活跃起来，与大家一起闲聊的兴致也有了，说话也不再那么轻声轻语了，简直像换了个人。大家心里都挺好奇，背后也没少议论这事儿，但没有人当面问，总怕问深了触着人家的痛处，让人家心里不高兴，尤其是妻子还有那么重的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愿意惹她不痛快呢？

    一个周末的早晨，丈夫来跟大家一起踢毽时，边踢边说，今天自己终于可以吃一次鱼了。大家都有些奇怪，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都在想是不是因为妻子的病耗费了太多的钱，他们俩连鱼都买不起了呢？这日子过得也太可怜了！一时大家都没说话，都不知道这言儿怎么答。到底还是有人沉不住气：“鱼也不是太贵，你老婆又有病，怎么平时不多弄点儿加强一下营养呢？要不我给你两条吧，省得你花钱买。”

    丈夫苦笑了一下“你们不知道，我老婆的病，得忌口啊，鱼根本就不能吃。她没法吃鱼，我怎么吃呢？总是不吃鱼，家里炖了鱼，我自个儿吃，她能不馋吗？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对，就是眼不见，嘴不馋，本来她就有病，我总不能再馋着她啊！所以啊，自打她有病后，我们从来不炖鱼。今天她回娘家去了，我自己在家，就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丈夫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心里热热的，酸酸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说，你这么好啊，真知道心疼老婆。

    丈夫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红，过了一会才说：“其实你们不知道，我老婆才好呢！你们都看到了，她生病前根本不怎么打扮，现在却总在打扮自己。生病前，她一心想着怎么过日子，总想多攒点钱；现在她知道自己脸色不好，担心总是无精打彩的，怕我为她的病难受，就故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出快乐的样子。你们说，我能让她失望吗？所以这些天，我有时间就来和大家一起踢踢毽，大声说说话，笑一笑，我就是想让她看了放心啊！”丈夫说到最后，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眼里竟蒙上了一层泪。

    一时大家都忘了踢毽，眼睛直直地盯着丈夫，很静很静的。空气中似乎有真情在流动，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平凡夫妻的爱情，卑微却实实在在地美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