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眼里,父亲一直是严厉的,高大的。父亲年轻时,是一位军官。在老家的村子里,五十年代能出一位吃公家饭的人是很令人羡慕的,也是父老乡亲们十分骄傲的!
那时,爷爷用扁担挑着箩筐翻过山,趟过水,送父亲去汉中府的师范学院上学。是令人兴奋的场面。可是父亲师范学院毕业后却没有从事教育事业,尽管他是优秀的。父老乡亲们也盼着他。但他还是放飞了理想的翅膀!
从小生长在山沟里的他,并不想继续耕耘在这一隅山坳里,他要放眼于山外的天,走出大山。放眼于属于他的,更开阔的视野。于是瞒着家人,瞒着爷爷从他已经教书的学校里参军了。有知识,有文化的父亲到了部队很快得到重视,并学习于兰州军事学院,后进入部队的机密机关。就在父亲英姿飒爽,怀着满腔热血投入和报效祖国的时候,父亲家乡的一纸公文,一个富农的成分打碎了父亲的梦想,父亲的满腔热情一度走入了低谷。父亲怀着无比失落,无奈又无助的情怀带着母亲和我们姐弟三人又回到了家乡——秦岭南坡的一个隅小村庄。
父亲坚信:走过去,前面是一片天;挺过去,太阳会重现。他安抚着自己和母亲,共同走过了那个最艰难的岁月。饱经磨砺,几经风霜,中年的父亲又成为了一名法官。深蓝色的毛呢法官制服,头顶国徽的大檐帽。父亲又是那么的威严,那么的坚挺。父亲的威严、挺拔曾是我儿时的梦想,常常在父亲下班回家后,我就会带着他的大檐帽跑到镜子前左照右照,高兴个没完。那时,有人问我你长大后学妈妈当医生还是学爸爸当法官,我就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和爸爸一样当法官。
光阴似箭,岁月无情,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在我的记忆里,家里的里里外外长年都是由贤淑而勤劳的母亲操持。父亲除了工作,回家就是休息,偶尔修修他那走城串乡的自行车,还有就是务弄务弄他栽的花花草草。其它的家务活好象与他无缘,依膝环颈的父子温馨也与他无关,他的严厉使我们姐弟从小都不善于亲近他。每到周末,在父亲回家之前,我们都会乖乖的呆在家里看书,做作业,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只等他回来说声:出去玩去,我们才会像小鸟一样“呼”地飞出门,找伙伴们楼前楼后的捉迷藏、跳皮筋、骑自行车等等,尽情的享受童年的乐趣,直到夜幕降临,母亲呼唤我们的乳名,我们这些小鸟才依依不舍的匆匆回巢。
青山依旧,岁月悠悠。我们慢慢长大了,到了三十而立的年龄,回过头来再看看父亲的时候,忽的发现那曾英姿飒爽的父亲因年轮的回转,岁月的冲刷,英俊的国字脸上不知不觉布满皱纹;那威严挺拔的身姿矮小了许多;那神炯严厉的目光也和蔼了许多。父亲真的老了,两鬓染霜,愈来愈消瘦的父亲已不忍再看了,特别是在母亲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后,父亲更是苍老了许多许多,日常生活从来都是母亲操持的,他显的邋遢了,一向神采奕奕的他目光浑沌了。在他本来该安享晚年的时候,生活又一次让他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孤独、苍凉时时吞噬着他的内心。不得不亲自料理自己的日常生活,带有军人气质,说话铿锵有力的父亲也开始唠叨了,在知道我们要回家的时候,会在电话里一遍又一遍的问我们想吃什么;不善料理家务的他也会为我们晒好被褥;只有严厉而少温柔的父亲也会用关切的话语时时问侯我们。每次从家里离开时,父亲总是要送到车旁,从车窗望去,父亲的目光是爱怜的,那是父亲对女儿依恋的目光;那是父亲对女儿关爱的目光;那是父亲对女儿期盼的目光。我的两眼一次次模糊,把父亲的音容印的很深。很深
父亲的一生是坦荡的一生,虽然没有金戈戎马;父亲的一生是光明的一生,虽然不是经天纬地的人物。在儿女的心中你是威严的,但也不乏慈祥,你用你特定的性格特殊的方式关爱着家,关爱着儿女。在人生跋涉的风雨里,在苦旅的岁月中,父亲,您真的辛苦了!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