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么一个思虑周全百无遗漏的人哪!
怪不得他们父子俩虽然相隔十几年却能相继做官,而且还都是一出手就是主簿,自己这十几年来,却是只能窝在一个小小刀笔吏的位子上。
当下明白了李曦的意思,李朌答应之后走了出去。
眼看着他关上门,李曦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自己也站起身来。
其实要说起来,李朌父子固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归根结底,本心还算不上太坏,再说了,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是狠不下心来啊,俗语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已经打过一次了,第二次却是不太好下手了,更何况他跟自己还有着血缘关系?
罢了,且就先这样吧。
没有等到吃午饭,闲极无聊的李曦便已经出了县衙,到门口坐了自家的马车一路回到家里,洗了洗手脸之后坐到书房里,便又拿手指敲着面前的书案。
随着大雨倾盆不停,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迫闲了下来,酒庄子的修建暂停了,通家之门也暂停了,工匠们自然只好闲着,街上没什么行人,大大小小的店铺也多是不开门,便开门,也顶多是支起一扇门,只等些熟客来。但是衙门里却因为这已经越发严重的涝灾而忙碌不已,别的不说,就连县令都要下田走访灾情就可想而知。
偏偏自己却是个无事可做的。
裴俊毕竟只是个县丞,晋原县又是蜀州刺史衙门驻地,所以他还不至于厉害到只手遮天,但他毕竟在这县衙里经营了很多年了,连县令大人都无法冲破他的束缚,他想要把自己推到冷板凳上架起来,倒真是容易得很。
如果自己只是想混个资历慢慢熬着,倒也不必跟他争些什么,说起来这边惦记着人家的儿媳妇,那边还惦记着把人家拱开,里子面子都要,那自己也未免太过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些,但是眼下形势逼人强啊。
且不说如果不尽快往上爬,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武兰的身份问题叫板,单只是一想到远在洛阳的杨大美人今年都已经十五岁了,李曦就觉得形势迫切不已。
他可是知道的,时下大唐男女皆是早婚早育,女子十五六岁出嫁一点儿都不稀罕,就算是晚一点儿,十七八岁也绝对要出嫁了,也就是说,自己最多还有三年不到的时间,甚至往紧迫里想一想,或许还有两年,甚至一年。
当然了,就算那个是妄想吧,可要是自己连个小小的九品主簿都坐不住,连个裴俊都应付不下来,岂不叫一直对自己寄望甚高的武兰失望?又有什么脸去敲杨花花的门?
想到这里,李曦慨然起身。
此时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便索性不在家里吃饭了,直接下田里去。
县令大人出去查探灾情,自己这个主簿本就是他的从官,那么上任之后就过去找他报道,倒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县衙里坐镇的县丞大人并没有给自己安排差事嘛,那自己去乡间找到县令大人,一同查访一下灾情岂不是合情合理?
想明白这些,李曦立刻叫了人来,命人去备马,并且准备蓑衣等防雨的用具。
就在等着下人预备东西的功夫,李逸风老爷子却突然过来了。
他刚一进门来不及施礼就问:“听说大人让人备马,可是要下乡?”
李曦点点头,请李逸风坐了,这才道:“主动下去找县令大人一起看看灾情,总好过待在家里坐以待毙吧。”
李逸风闻言微微摇头,权衡了一下,才道:“大人,请恕老朽直言,您想要去见一见县令郑爽郑大人,这个是可以的,他到任年余,却总也被裴俊给束缚着,伸不开手脚,您这个时候过去,凭着您的背景,和您眼下的身份,十有**能跟他一拍即合,大家联起手来,也对双方都有利,不过眼下这个时候,您过去却是多有不便呀!”
“哦?怎么说?”李曦闻言有些不解。
李逸风拈着胡子,道:“据老朽所知,眼下蜀州大灾已成,晋原更是受灾最严重的县,按照往年的规矩,一旦地方受灾,剑南道衙门和户部纵是拨付些款项和粮米来救灾,却也顶多只能够三五成之用,所以,一旦有灾情出现,各地官员都是叫苦不迭,老百姓不能不抚,有灾不能不赈,但官府又不是做买卖的,每年的税赋绝大部分都已经上交了,库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存粮,却要拿什么来赈灾抚民?”
想了想,他又道:“咱们剑南道,尤其是咱们蜀州,其实还算是顶好的,仔细算下来,虽然年年都有些小灾小患的,但几乎不碍事,所以官员们的日子还算好过,但是今年不同啊,今年这大雨您也瞧见了,以老朽愚见,只怕是整个晋原县很多地方都要绝产了,一季稻子绝产,这是多大的灾情啊,而且这还不包括很多家的农田被冲毁,即便晚稻能种上,也能收,却也肯定要减产,而且还有不少人家连带着房屋都给冲了这个灾,太大了。”
说到这里,他不住的摇着头,叹息道:“若是无灾无难,您到任之后立刻就去拜见县令大人,尽快跟他站到一块儿去,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一条路子,但是眼下,您往县令大人身边一站,就意味着巨大的责任就要落到您的肩上了,可是这个责任不好担啊!”想了想,他抬头看看李曦的脸色,见他丝毫都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又谨慎地道:“大人此前不曾做过官,因此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但是既然今天提到了,老朽这个做门客的却是不得不问一句了,大人以为,为官之道最关键的是什么?”
李曦闻言犹豫了一下,问:“一心为民?”
李逸风闻言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一心为民,自然不错。但是如果连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却又怎么一心为民呢?”
李曦闻言沉吟不已,良久之后,才问:“那先生以为呢?我当下该怎么办?”
李逸风道:“等。”
“等?”
“对,等!裴俊要把您晾起来,那您就让他把您晾起来,眼下这个时候,咱们什么都不争,等到眼下这灾情的事情过去了,再起来跟他争。”
李曦闻言眉头微皱,不知不觉的就伸出手来敲着面前的桌案,良久之后,他又问:“先生所说,倒是老成避祸之法。只是,等到灾情真的定型了,裴俊会眼看着我清闲吗?再说了,若是这个时候我躲起来,只怕会叫人齿冷啊,便是县令大人又怎会相信我?”
李逸风闻言摇头“若是到时候裴俊往您身上推难题,您只管推回去,或者干脆推给县令郑大人,至于郑大人那里,恕老朽直言,您毕竟还是不曾做过官呀,这官场上,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和敌人,那么不管此前双方之间有多大的龌龊,也肯定可以走到一起精诚合作的,所以,在裴俊倒下去之前,您完全不必顾忌着郑大人这一头会如何,说白了,其实以您的背景,即便是没有裴俊这个共同的敌人,郑大人也未必就敢动您。”
李曦闻言之后闭目凝思良久,到最后却是不得不承认,这李逸风看事情确实老辣,虽然他这个办法有些缩头乌龟的意思,便连自己都觉这等老官僚的办法实在是有些令人齿冷不屑,但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高明。
只是,如果按照他这个办法去做了,自己还是李曦吗?
合纵连横固然需要,关键时刻的避祸也不无道理,但若是这般潜头缩尾的,这个官又当得有何趣味可言?
再说了,像他建议里这样慢慢熬的办法,自己可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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