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文灿

    　　我跟车送了两车火山灰，装第三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回到小椅山火山灰矿，推开车门，寒冷的北风卷着火山灰

    飕飕的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像刀割的一样痛，我打了个寒颤，心在紧缩，身在颤抖，情不自禁的掀起了衣领。

    二弟在山上看矿几年了，孤零零的山，孤零零的矿，孤零零的人，他就这样坚持着，守望着，守望着这片土地，守望着这块矿坑，守望着姐姐的希望他听到车的声音，从山脚下的小屋出来，下到矿坑里问我：“二姐你饿了吧，我做好饭了你吃完再走吧。”我在朦胧夜色中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了说：“不吃了装完车赶紧回去。”

    二弟又回到他的小屋，拿出他的棉大衣给我说：“天太冷，穿上，别冻着，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操劳，图个啥，看看你这几年，操心受累都见老了。”

    我默默的听着二弟关切的话，端详着他那黑红的面孔，和他那秃了一半的头顶，心里酸酸的，看一眼那连个灯都没有八面透风、孤零零的小屋，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山风呜呜与他共鸣，婆娑树影与他做伴他说，夜晚实在没意思，就把自己养的五条狗全都叫醒，与他们说话，可是等他醌了想睡的时候，这些畜生却不醌了，来了精神不让他睡了。

    白天，偶尔也有上山偷火山灰的，有一次，石头沟子来了三人开车偷灰，他死活不让装车，三个人就一起上来揍他，他急眼了，操起大铁锹就抡，三个人竟然没打过他，开空车回去了，从此，村里人送他外号——小拉登，再也没人赶来偷灰。再没意思他就领着一群狗上山，夏天可以挖些药材，教狗撵野兔，套山鸡，粘雀，经常粘到一些带签的环志鸟，他急忙放飞自然。没事了他就和树说话，和鸟说话，和狗说话，和大山说话，和大地说话

    他在山上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人烟，没有电视，部队有几个看摊的人，也是几天不见面，一年三百六十日，他在山上要呆二百八十天，真不知他是怎样熬过来的，我的二弟！

    今晨吃饭，一点点的热气，一会就被风吹凉了，他说喝点酒热乎热乎，我没拦他，可是他喝完酒就耍酒疯骂人，当他听我接电话说工地出了点问题时，便生气地骂我啥也不是，陪死你！我做买卖最忌讳别人说我一个陪字，孙手检了一块土块撇了过去，也忖，正好打在他脖子上，当时出了一条红檩子，我真后悔，心里一剜一剜地疼，打弟弟一下，像打在自己心上一样疼。弟弟八岁时，妈妈走了，后来我带着和小弟文杰相依为命，怕冻着怕饿着，上学了又怕不好好学习，又怕和同学打架，长大了又怕在社会上混学坏，给他们安排工作，又给他们去媳妇。他喝酒喝坏了，沾酒就醉，耍酒疯，多好的机关工作，让他喝酒弄没了；多好的媳妇，让他喝酒打跑了，一身的才气让他糟蹋了，他会写会画。他成了我的心病心结，我的牵挂，我像个母亲一样望弟弟成龙，可是我盼那等啊，等来的是一次次的伤心失望

    若论起人格，他却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强百倍，如果说我是为了自己的事业操劳，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兢兢业业认认真真，耐得那么多寂寞，吃了那么多的苦，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要，甚至连自己应得的工资也不急着要，卖几十元的火山灰款，他也如数给我。

    天更黑了，风刮得更紧，二弟站在山坡上望着我。我叫陈师傅把大衣还给他，他的小屋像五风楼一样，这么冷的天气，我不能拿走他的棉大衣，晚上搭个脚什么的。

    车装完了，我坐上卡车赶着回家，二弟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从车窗望着二弟那孤零零的身影，孤零零的小屋，孤零零的小山，渐渐远去，慢慢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几滴伤心泪和着这无边的牵挂，溶入这无边的沉沉夜色，我沉沉的心比这沉沉夜色更沉、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