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普丫头威胁,他和师妹遇此良才,岂会轻易放过,只是凡事除了讲求机缘,还得心甘情愿才行,哪有徒儿逼迫师父的道理。
然而碰上这种古灵精怪、没半点同情心的徒弟,他和师妹除了认命还能如何,谁教他们当年欠了太后一条命,没拿身家性命来还已经够幸运了,虽然有时会让普丫头气得宁愿一死以报天恩,但他们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至于他们的另一个徒弟,也和普丫头一样令人头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子英,梁家堡的大少主,八年前他无意间被骗当了他的师父,他却自以为捡到了宝。
那小子不但有文人的奸,更兼具武人的狠,看似无害却隐藏杀机,谈笑间夺人性命于无形。
收了这么一个笑面狐狸为徒,只能怪他自个儿笨,才会让人给坑了。可他徒弟的媳妇干他啥事,为什么他得救她、教她?还得白白耗费他二十年的功力封住她的记忆,甚至逆天而行擅自更改了她的命盘,只为了躲过赵香兰的卜卦。
不过重生后的心丫头还算争气,不但一改先前的懦弱个性,精明的程度更是不输普丫头,前后差距之大,令人不禁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许这就是女人可怕的地方,让男人永远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好在老和尚他六根清净,否则迟早被这些红颜祸水给害死。
想到这里,了苦大师庆幸地念了声佛号,但随即想到眼前的处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唉!这一切的一切全要怪普丫头,没事只会找他麻烦,自个儿收了包袱跑回京里逍遥去,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
“断人姻缘是会下地狱的,况且咱们还是出家人,本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将来徒儿们会感激你的。”了因师太一眼看出师兄心里的想法。老家伙开始不耐烦了,她这番话即使不能唤起他的慈悲心,至少能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也是受害者,怎么一点也不懂得同舟共济的道理,还老拿他们威胁我。”亏他们同门师兄妹四、五十年,供奉的也是同一尊菩萨,净做些扯他后腿的事。了苦大师不满地睨了她一眼,雪白的胡须随着说话声一上一下地飞扬着,心中怒气可见一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兄这回真的误会师妹了。”了因师太收起笑容,正色回道。
“此话怎讲?”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不妨听听她如何自圆其说。了苦大师端颜厉色,故作正经。
装模作样!了因师太了然地扯了下嘴角,信手一拈,肩上多了只色彩缤纷的鸟儿,吱吱地叫了两声便朝空中飞去。“普丫头答应过我,只要我们替她办好这件事,她就放我们自由。”了因师太抬头望了下蓝天。“到时我们也能像那只鸟儿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人管得了我们。”被困了七、八年,她不信师兄不动心。
自由?!苦大师双眼一亮,立刻又黯淡下来。
“你确定?”普丫头诡计多端,葫芦里卖的全是毒药,只有师妹会信她的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么问是不相信我?”了因师太不悦地皱眉头。和普丫头周旋了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才达成共识,原本以为会得到师兄的感激,没想到却落得遭人质疑的下场。
“师兄妹四、五十年,我何时怀疑过你?只是那丫头怎会突然大发慈悲,愿意放过我们?不会是你让她给骗了吧?”了苦大师连忙解释,顺便提出心中的疑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普丫头素行不良,难怪师兄会怀疑,但徒儿总是自己的好,她忍不住还是替她说了几句好话“普丫头虽然顽皮了些、狡猾了点,可从来不会骗我们,这点我对她有信心。”
“那倒也是。师徒多年,除了爱使唤人之外,那丫头还是挺孝顺我们的。”刚才真不该误会她。了苦大师有些惭愧地又念了声佛号。
唉!有些人就是容易受感动,难怪普丫头吃定了师兄。了因师太无奈地摇摇头,将她和赵普阳之间的协议告诉他“我已经照普丫头的要求,将我们毕生所学全部记载在暗室的石床上,心丫头只要照着练,以她的资质,不出一年就能学成出谷。至于子英那小子,我答应普丫头再守他三天,等她自京里回来,就没我们的事了。”
“我们就这么丢下心丫头不管,妥当吗?”那娃儿不比普丫头乐观,又爱胡思乱想,没人顾着,还真让人有些不放心。
“心丫头个性温柔,又美得像朵花,普丫头会妥善照顾她的。”自个儿的徒弟是啥德行,她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她以前最担心的问题,这会儿却成了她安抚师兄的借口。了苦大师见了因师太一脸莫可奈何的样子,不禁取笑道:“你不怕普丫头把人家给吃了?这个美人可是比仙人还要美上三分,你认为普丫头会放过她?”他们那怪怪的徒弟,明明是个女儿身,却偏偏不爱男人,更学她那皇帝老兄搜集起美女来,这么特殊的嗜好,若非老和尚他看开了,早让她气得陪阎王兄下棋去了。
瞧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了因师太不满地哼了声。“我留傲儿陪着她们,不信普丫头还敢轻举妄动。”一物克一物,任谁也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普阳公主居然会怕一只老鹰,也好在傲儿制得住她,才让她无后顾之忧。
“还是傲儿最贴心,才养它两年,比起那两个不肖徒弟更懂得讨咱们欢心。”了苦大师想起心爱的鹰儿,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岁月如梭,当年他无意间拾得受箭伤的小鹰,悉心照顾数日之后,本想放它自由,不料它却执意留下,这一跟,竟和他培养出如父子般的感情。
这两年,除了他和师妹,任何人都无法接近它,连自认无所不能的普丫头也拿它没辙,一怒之下,便为它取名“傲儿”正式展开一场龙争虎斗的序幕。
普丫头原本以为心丫头的出现会让情况有所改善,没想到傲儿反而变本加厉,防普丫头像防贼似的,生怕她对心丫头意图不轨,小心戒备的模样,直让普丫头恨得咬牙切齿。想着一女一鹰为了赢得美人,即将引发的争夺战,了苦大师的笑容加深了,连令他极为不齿的偷窥行为也变得有趣起来。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望着桌上的卦象,赵香兰难以置信地摇头,脸上的表情也由木然慢慢变得狰狞起来。
“孟心澄死了,她居然敢给我死?居然敢给我死”她倏地睁大眼睛,愤然持刀往手臂上划去,原本刀痕累累的手臂,经过她不断蹂躏,早已血肉模糊,滴在雪白的锦袄上,像只受了重伤的白虎,虽是凶狠,却也令人怜悯。
发泄过后,她一如往常,很快就收藏起情绪,尤其当她知道那人正往此处而来时,眼中的森冷更是让人感觉不到刚才发生的事。
“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黑暗中,她不耐地对着门外的人问道。
兄妹三十多年,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在她得知他的狼子野心时宣告结束。之所以让他在此任意进出,完全是看在年迈老父的面子,没想到他竟得寸进尺,三更半夜跑来找她兴师问罪。
赵璜铁青着脸推开暗室大门,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更加深了他的怒火。
这个狠毒的女人,好好一个明王府被她搞得像阎王殿一样阴森可怕,要不是对她还有所顾忌,他早一掌打死她了。“没有我的允许,你竟敢自作主张将紫翎许配给梁子英,为了报复孟平,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我可要警告你,就算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只要阻碍到我,我一样手下不留情。”他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
“紫翎自小苞着我,比起你这个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将她送给赵元昊为妾的父亲,我更有资格决定她的一生。况且紫翎心仪梁子英已久,我这么做,不过是成全她的心意罢了。如果你执意跟我作对,尽管放马过来,我不会客气的,大哥。”她轻柔地唤了声,见他脸色倏地转白,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嘲讽的讥笑。可怜的男人,凭他这点勇气也想谋朝篡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在威胁我?”赵璜老羞成怒,抖着胆大声质问。
“是又如何?”赵香兰轻蔑地看着他。“你想当皇帝,我没意见,但得凭真本事才行,靠着勾结外人、出卖女儿来达到目的,别说我赵香兰不齿,他日若真让你坐上龙椅,只怕你也没命坐得住。”她语带玄机地道。
“别以为你懂得一些占卜之术,便能胡言乱语,比起昱儿,你那点道行还差得远呢。昱儿说过,只要再一年,大宋江山就是我的,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你要是识时务,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紫翎的事别再管了,否则我将不惜毁了紫翎。”他以紫翎威胁她,想要她屈服。
愚蠢!赵香兰不屑地冷嗤了声。
“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紫翎受你摆布?大哥,紫翎是你的女儿,你都能狠心不顾她,那我又岂会因她放弃多年的计划?”像玩出了兴致,赵香兰欲罢不能地耍弄着被她视为废物的赵璜。“还有你那个见不得人的小孽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说穿了,还不是和你一样,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小孽种就是小孽种,不过向天风老头学了点皮毛,就想改头换面,学他老子做起一统江山的白日梦。哼,凭他也配!”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的亲侄子,你怎能这样羞辱他?”赵璜愤怒地吼道,为她的狠毒感到心寒,仅存的兄妹之情也因她犀利的言辞而荡然无存。
“一个灶下婢生的孽种,在我眼里还不如狗,只有你把他当成宝捧着,也不怕丢了咱们赵家的脸。”赵香兰冷笑地瞄了窗外一眼,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道:“他娘当年被我一剑给杀了,他倒沉得住气,表面对我恭敬有礼,心里早将我碎尸万段,这点本事倒和我不相上下,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出身不好,天生贱命一条,还不如梁子英来得有用。”看你还能忍气吞声到何时!赵香兰侧耳聆声,直到窗外的脚步完全消失,才放声大笑起来。
诱饵已经抛下,她就等着验收成果。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明知昱儿在窗外偷听,还故意说这些话刺激他,你不怕他一怒之下杀了梁子英?”赵璜试探道。
养虎终为患。半年前若非梁子英从中作梗,他赵璜早取得赵元昊的帮助,一举拿下江山。所以此人非除不可,但眼前他得先确定香兰的态度,以免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孟心澄已死,梁子英也失去了利用价值,留下他只会碍我的眼,借刀杀人不失为良策。大哥,小妹在此先行谢过了。”赵香兰恭敬地朝赵璜行了个礼,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停过。
赵璜瞠目结舌。没想到他的老谋深算,还不及这个女人半分。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以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以自通;古有楚霸英雄,败于乌江自刎,此乃时也、运也、命也。当朝天子乃是赤脚大仙降世,天命所归,又有文昌、武昌二君相辅,痴心妄想者只会自取灭亡。”赵香兰悲哀地看他一眼,随即消失在暗室中。
兄妹一场,赵香兰终究还是忍不住透露了天机,但野心勃勃的赵璜会因她这席话而有所领悟吗?只怕她是白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