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二年前南部某个小城

    龙跃酒店旗下位于此处的观光饭店门口，一个青年已经驻足良久，却只是盯着“龙跃酒店”四个大字，没其他动作。直到酒店的人起了疑心准备上前盘问时，他才离开，又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游走。

    他是时年二十的龙啸尔，而今天则是他的就职酒会。

    太阳下山后，除了商店聚集地到处是观光客的身影之外，大部分的市区就像纯朴的乡下一样，早早歇了息。而龙啸尔就在那久久才看得到人烟的公路上漫步，加上他一身脏兮兮的衣着，像极了脑袋有点不正常的流浪汉。没有引来警察的盘查，他应该要庆幸。

    最后，这样的他还是没被送到警察局去。

    因为在饿了一整天也走了一整天之后而不支倒地、不省人事的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度不够他躺的木板床上。而四周的纯朴摆设明显地告诉他，那是一栋民宅，不是医院也不是警察局。

    当他还在异想天开猜测当门再度被打开时会出现怎样的一号人物时，门开了——

    是个看起来约五六岁，有对澄澈眼睛的小女孩。

    在她和坐起身来的他四目相对之后，她就像是看到什么奇特生物似的，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叫：

    “爷爷、爷爷，那个要翘辫子的大哥哥像僵尸一样坐起来了！爷爷你在哪里，快来救小蕊”

    很显然地，他被误会了。不过龙啸尔的注意力很快地被小女孩口中的“爷爷”给吸引住。

    “你醒啦，年轻人。”

    从门口传来的苍老声，把龙啸尔从兀自思考中唤醒。

    “也该醒了，都昏睡一整天了。要是你再睡下去，恐怕小蕊就要在你头上贴符咒啦！喔，忘了先自我介绍，你叫我福伯就行了。小蕊是我孙女，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小女生。咦小蕊，不要一直躲在后面，还抓着爷爷的裤腿啊。要跟大哥哥打招呼，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龙啸尔这才发现在老人身后还有人，而那小女孩正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他。

    “十分抱歉，因为你一直没醒来，所以小蕊误以为你死掉了，才会害怕。小蕊乖，你看大哥哥身上没有流血哦，所以他没有死掉唷。不可以没有礼貌知道吗？”

    小女孩戒慎恐惧地朝他这边走来，还不时回头张望她爷爷。到了他身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把手伸了出来。

    这是要握手的意思吗？

    小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把小手又往前伸了一下。

    龙啸尔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看到小女孩原本戒慎恐惧的表情瞬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欣喜而红扑扑的脸蛋。

    “大哥哥你真的不是僵尸耶，太好了！我叫作唐凤蕊，爷爷教我说，唐是唐朝的唐，不是糖果的糖哦；凤是龙凤水饺的凤，可是小蕊不爱吃水饺；蕊是花蕊的蕊。我今年六岁，我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哦。我最喜欢的事是放烟火，爷爷说我快要可以上小学了耶”

    她兴匆匆地扳着手指，打算一项一项把自个儿的资料说完。

    “哈哈哈”龙啸尔克制不住露出笑声，心里想着这小妮子真是太可爱了。

    而被打断的唐凤蕊，则是不解地看着眼前狂笑不止的他。

    “对不起，小蕊，大哥哥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笑的，不是在嘲笑你哦。我叫啸尔大哥，要记住哦。”

    “嗯！啸尔大哥、啸尔大哥、啸尔大哥小蕊记住了。”“咳，看来你跟小蕊蛮合得来的，那我就放她在这里跟你作伴，我先下去准备晚餐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插话机会的福伯，说完便面带微笑地离开了。

    有多久没这样开怀地笑了？龙啸尔在心底问着自己。

    看着关上的门板，再望着身旁正不停念着他名字的小女孩，龙啸尔忽然有种置身天堂的快乐。

    晚餐之后，福伯照顾好小蕊洗澡、上床睡觉之后，就到屋外找已坐在院子里良久的龙啸尔。

    “这天空很美吧。满天星星对你这都市来的小孩应该算是难得的美景，要好好珍惜啊，别随便就放弃能欣赏的机会”

    龙啸尔满脸问号，不明白老人言下之意。

    “孩子，我过的桥比你吃过的盐还多，看人这件事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并非难事。”像是看出龙啸尔的疑问，福伯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不怕我是坏人？”

    “一个失去活着动力、近似游魂的人，为什么要怕？”

    龙啸尔哑口无言。

    “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千里迢迢跑来这边，然后像是失掉三魂六魄一样昏倒路边，但如果你有你的苦衷，我不会多问，要是找不到地方住，就大方在这住下，我跟小蕊会很欢迎。”

    “谢谢可以请问一下，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大概是你我有缘吧。你要记住，夜空不是只有一片黑暗，那是因为光害太严重，才遮去了星星的光芒。只要用心看，还是会有点点星光在闪烁着，所以不要太容易被蒙蔽而丧失了希望。”

    福伯意味深长地说完这些话，就起身往屋里走去。

    “老人家身体不行啦，得赶快去休息了。年轻人，要睡的时候记得帮我锁门啊。”

    龙啸尔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斗，觉得自己有某些部分在改变了。

    待在福伯家的日子让龙啸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在，不过令他好奇的是，福伯和小蕊都不事生产，却无经济上的问题。虽来他很疑惑，不过既然福怕没多问他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过问些什么。

    现在的他，正跟福伯还有小蕊坐在院子里喝下午茶。

    对，下午茶，不过是用中国茶壶泡的那种。他忽然有一股冲动，想把关于他的事，一吐为快。

    “咳、咳。呃，我”

    “啸尔大哥，你喉咙痒痒喔？你看，昨天叫你洗完头发要吹干你还不听，现在感冒知道惨了吧。”

    听到这番人小表大的教训，让龙啸尔哭笑不得，不过却也顺利化解了尴尬。

    “我没有感冒，小蕊猜错喽。是啸尔大哥正准备要讲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啊？”他一边说一边把唐凤蕊抱到膝上。

    不知为什么，对着她讲话口气都会自动放软。

    “讲故事喔，好啊好啊，我要听。小蕊要听啦，快讲、快讲！”

    看着那张带着期盼的小脸，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不过却是对着福伯说的。

    “这是一个有着通俗剧情却真实上演的故事。有一个人，他出生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里，爸爸是个位高权重的名人，妈妈是他爸爸最爱的人，却不是他的妻子。因为他的妈妈没有任何能实质帮助他爸爸的利益，而他的爸爸也没有能违背他家族决定的能力，所以他妈妈就离开了。”

    “啸尔大哥喝喝茶。”

    接过唐凤蕊贴心递来的茶水，他一口饮尽后又继续说下去：

    “他妈妈离开他爸爸之后才生下了他，所以他爸爸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是所谓的私生子。后来他爸爸变强了，于是开始到处找他妈妈，只是最后找到的是病得奄奄一息的妈妈。他们连婚礼都来不及举行，他妈妈就过世了。”

    “啸尔哥哥，什么是私生子啊？”

    “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小蕊乖，让哥哥说下去。”

    突如其来的问句，刚好让龙啸尔脱离过度悲伤的情绪，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的爸爸把他带回了原来的家之后，却因为悲伤过度，于是追随了他妈妈的脚步，也跟着离开了人世。失去了爸爸妈妈的他，成了家族里被欺负的对象。所有人都嘲笑他妈妈，嘲笑他是私生子。所以他决定一定要努力，赢过那些嘲笑他们的人，为疼爱他的妈妈争一口气！”

    龙啸尔瞄到膝上的小女孩偷偷打了呵欠之后，又努力打起精神听他说话，他知道这并不是个能吸引儿童的好故事，所以对于小蕊的努力倾听，让他觉得心里有股暖流流过。

    “他真的很努力，拼命学习、拼命加强自己的能力，也拼命保密不让家族的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故意让家族里的人以为他是无所事事的笨蛋。最后，在他们要替家族的企业找接班人的时候，他知道机会到了！他用尽了一切的方法，展示他高于家族其他人的能力，证明他是最棒的之后，他得到了那个位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他终于帮他妈妈争回那口气了。”

    “故事结束了吗？”小蕊在偷偷打了第n个呵欠之后，揉着眼睛问道。

    “还没，不过快了。”他摇了摇头。“虽然他终于争回了那一口气，但他却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那个位置曾经是目标，但目标达成之后，他除了感到怨气消失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突然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里。于是他离开帮他庆祝的地方，到处游晃，看看会不会干脆突然被车撞死，到天国去跟他的妈妈爸爸团圆。”

    “不可以！你不可以随便翘辫子啦！啸尔大哥，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啦！小蕊很喜欢你，所以你不可以死翘翘，小蕊不要又有人死掉了！”

    对于小女孩突如其来的抗议，真的吓了龙啸尔一跳，瞬时间也没发现她为什么会把故事中的第三人认定是他。

    被她的气势震撼住的龙啸尔忙道：“不会的，小蕊，啸尔大哥向你保证不会再想死掉了。”

    连澄清还有安抚都忘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反应会如此之大，甚至连眼泪都快落下了。

    可是，这感觉真好！

    这就是被人珍视的感觉吧！让他有种终于柳暗花明的感动。小蕊应该就是他一片黑暗的天空里，点点的希望之光吧。不过似乎不是继续感动的好时机，因为小蕊在得到保证之后，还是一脸害怕的表情，而且眼泪掉个不停。

    这下龙啸尔可慌了，他对于哄小孩子这件事根本毫无经验，只得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蕊乖，不哭、不哭，过来爷爷抱，爷爷疼。刚刚啸尔大哥已经保证他不会死掉啦，你也有听到不是吗？来，把眼泪擦一擦，不要再担心喽，你看你吓到哥哥了。”

    在爷爷的一番安慰之后，才让小蕊止住了泪水。她挣脱爷爷的怀抱走到他面前，伸出她小小的右手做出个“六”的手势。

    “你说的哦，不可以随便死掉哦，跟我打勾勾。”

    “嗯，我说的，打勾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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