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中焦黄丑陋脸色的姚雪,一生气便将手中的小圆镜甩向门板,镜片碎得到处都是,姚雪亦因适才的发怒而疼得缩着身体。她的身体尚虚弱,该愈合的,全牛步般地时而发疼、时而转酸,搞得她性情大变。
原本已显得阴晴不定的个性,此番更加冷热无常啦,首当其冲身受其害的非品泽一人莫属。
“怎么了?”品泽自外头回到病房,一手抱着公事包,一手提着水果与几样可口小点心的他,看到病房内又是碎玻璃、枕头、花啦等等散落一地,却是连眉头也没皱一次。小心翼翼跨过碎片,将手中的东西安置好后,才拿着扫把仔仔细细整理起来。
讨厌看到品泽的脸,却又逃不开,姚雪气怒地随手又抓了件东西朝他摔去,厚硬的杂志应声打到他身上,品泽回过头,看着她。
“你给我滚,谁让你来的?我讨厌看到你,滚,滚。”姚雪才一提起气,便痛得龇牙咧嘴,是以她的话一点威力也没有,反而软绵绵地像是在撒娇。
“手术才一个礼拜,你不应该大声讲话,会弄痛自己的。”品泽扫完地,温柔地走向她,替她将枕头垫好。
“我高兴弄痛自己怎样?你管得着吗?”姚雪费力地又将枕头自背后抽开,扔向地上,这动作让她痛得哇哇叫。
“唉,我知道你生我的气,等你身体好了,随你爱怎么打骂我都没关系,好不好?就是别再弄痛自己,我看了心疼。”品泽拉了椅子坐在她身边。
“你打算活活气死我是吧?横竖认定我拿你没辙是不是?我我”姚雪缓缓地左顾右盼想再找出武器抛向他,但四周的摆设全教她扔得一干二净了,没办法,她气得靠躺在病床上发抖。
品泽神色黯然,抬起姚雪的左手,不发一言用力击向自己的右颊,清脆的巴掌声夹带着姚雪的抽气声,她大吼:“你要疼死我是不是?!”
牵一发而动全身,姚雪不管有任何举动,胸口定传来剧痛,她生气地揉着手,半为品泽适才的举动心疼。从原本的气怒,到如今的因为生活沉闷、烦躁而恼怒,姚雪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气他,还是因为看见自己既邋遢又行动不便地被锁在病房中而大发雷霆。
“对不起,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暂解你的怒气。”品泽赶紧接手揉着她的手,腼腆笑着。
“如果你肯好心地消失在我眼前,才真的能解我的怒气。”姚雪一点儿也不接受他的道歉。
“不行,唯有这点目前我无法办到。你需要人照顾,我是你的未婚夫,这责任自然落在我身上,大不了我多花钱买些小东西来让你扔,我则权充标的物让你发泄怒气,好不好?”品泽有点无奈,却无半丝不耐、勉强。
“不要,我不想看见你委曲求全的窝囊样,那天晚上你威风凛凛地甩了我一巴掌,怎么胆量全没了呢?那个死男人跑到哪里去了。”寒着脸,姚雪说着既讽刺又教人坐立难安的冷言冷语。
自从第二天姚雪恢复意识以后,品泽就无微不至的服侍。尽管姚雪又叫又闹,他也只是不停地安抚再道歉,道歉再安抚,不理会姚雪一句比一句难听的咒骂,不理会每天必定的抛东甩西的使泼行为。无论如何委屈,他全承担下来。因为他是下定决心要对她忏悔,求她原谅。
“那个男人已从我心中死去了。”多重的一句话啊,只是这不只是说说而已。品泽是个不浮夸、谨慎言行的人,他这么说就会确实做到。
“啊,原来是被我的撞车事件吓死的是不是?”姚雪忍不住冷然大笑,复又抚着痛处,苦闷地瞪着他。
“唉。”反正有理说不清,当一个女人执意要搞混一切的时候,一百个男人都没她辙。
“我为我的失常向你道歉,更为我的醋劲大发伏首认罪,尤其是我不应该污辱你,不给你机会解释,最最不能原谅的是我动手打人这一条,如果今天我有办法给你杀我不用背负刑责的权力就好了,我也不用活得这样内疚、辛苦。”品泽苦笑地端来床用小桌子,将水果与点心分盘放好,并细心地倒了杯果汁,旁放一张湿纸巾。
“哼,死了一了百了,倒不如让你活着受苦受难。”姚雪绷着脸,但也大方享用美食,只有笨蛋才会将别人的殷勤排拒在外。
既能亨受召唤人的高高在上感受,又能摆脸色给人看,姚雪觉得自己如太上皇般高傲。
“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谁都不喜欢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婚前尚且如此,婚后肯定惨烈十几万倍,姚雪才没这么笨去选择这种对象,就算因此而冷感一辈子也好过终日鼻青脸肿。
“我从不跟男人打架,更别提对女人动粗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失去理智,幸好我及时煞车不过往后我会找个方法来疏通心中的不平情绪,我发过誓不会动你,就算死也不会再动你。”提到这件令人羞耻的事,品泽不免脸红。
“会打老婆的人哪一个不是对天发毒誓?我才不信。”姚雪表面冷哼暗里却偷笑:也不枉我姚雪的美名,竟能将个一板一眼的木头激怒到失控的地步,虽然行为要不得,可是动机倒值得原谅。
姚雪的话总是能堵得他哑口无言、百口莫辩,而他又不善诡辩,是以除了闭嘴以外,别无他法。
姚雪瞄了他一眼,胜利地吃着点心。莫名其妙撞断肋骨,却也给了她教训男人的机会,基本上也不算得不偿失啦。
“对了,那一天你急忙找我有什么事?”应该也不会是大事情,要不然品泽早告诉她了不是吗?
“呃,”真糟糕!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哪敢告诉她淑雅可能怀孕的事!尤其她的伤还没好,更不能说了。
“我我忘了,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品泽支吾地虚应。
“我想也是。”
住在头等病房,有冷气、有电视,还有一位殷勤的男人,这种生活舒服极了,但人最受不了终日无所事事地穷耗时间,会搞疯掉正常的人。
“我头好痒,人好烦,心情很闷。”吃完东西,看完电视,姚雪每日必备的牢骚准时地出现。
“头痒?”这下可难倒品泽了。头痒能怎么办?人烦心情闷只要找欧蝶、柳柔便能轻易解决,但头痒?他怎么知道该怎么解决啊?总不能把姚雪带去美发院洗洗头吧?
“女儿,今天好不好啊?”姚滟穿着鹅黄色套装,神采奕奕地出现;而她身后则站着英气逼人、高挺俊拔的中年帅哥——洪士胥。
连续几天当姚滟出现,士胥便会跟着出现;当她要离开的时候,士胥又义无反顾地担任护送天使,情况持续几天已相当暧昧了喔,再白痴的人也看得出来。
姚雪笑咪咪地来回看着两人。她为冷漠的母亲终于不再留恋父亲,对士胥产生感情而高兴,而士胥急巴巴的护花使者模样,更教姚雪百分之百相信他爱慕着母亲。
孤男寡女的,论年纪、论相貌、论气质,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段良缘,她不仅认同,也乐观其成。
“士胥,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追我妈?”
“姚雪”姚滟慌忙地不知该撇清还是该承认。
当初碍于姚雪伤势,关于士胥的真实身分便隐瞒了下来,打算在某个适当的时机再揭露,这中间考虑的仍有姚雪对其父亲的强烈恨意与不谅解,此时此刻不是开诚布公的好时机。
不同于姚滟带点神经质的反应,士胥则想趁此机会以另一种身分接近她们母女,循序渐进地让姚雪接受他,即使当真相公布时,她的反应也不会太大。
“是的,我喜欢你母亲,但她却碍于某种原因,拒绝我。”士胥坦然地表达他的情感,想藉此表达他的真心,让姚雪说服母亲接纳他。
“因为我吗?怕我反对?”不管母亲殷红着脸困窘地朝她使脸色,姚雪直视着士胥问。
“大部分是,另一部分是她隐瞒不说,我猜测可能是关于她的过去。”士胥点点头。
“我的部分,不要担心,我举双手赞同。很久以前,我就极力要求母亲再找第二春,可是她全不听,现在既有这机会,我巴不得大力促成,哪还有反对的道理。至于其他部分老实说,我无权也不能干涉,但看你功力如何,追不追得到她啦。”
姚雪能体会母亲的担忧。老一辈的人对于“洁身自爱”这句话有严重的癖好。舞女兼未婚生子是令她自觉不洁的主要因素,这种来自观念上的自卑感不是姚雪有能力拔除的,只有靠士胥的努力,让姚滟的不安与自卑自动消失,他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尊重母亲的决定,姚雪知道剩下的便是时间问题啦。
“谢谢你的支持,你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士胥几乎感动落泪,幸好靠着几十年来培养的自制力勉强撑持才不致说出真相。
“善待我妈,否则要你好看。”姚雪灿烂地笑着,这是自出车祸至今唯一值得大肆庆祝的好事。
“姚雪”姚温毕竟是女流之辈,一下子竟泪流满面。“我不要,我如果交男朋友,将来嫁人了,你怎么办?”
“我有品泽呀,他会照顾我一辈子的。”话虽说得勉强,但姚雪心里却是如此期盼。
“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她的。”姚雪的话彷如一剂强心针,将他已呈现败死状态的灵魂给救醒了。他高兴地搭着她的肩膀宣示誓言。
“除非见到你有美满的归宿,否则”姚滟自是知道姚雪与品泽之间产生的裂痕不是说补就补得过来的,她必须静观其变。她绝不容许女儿受到委屈,不过要让她女儿受到委屈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啦,反正她就是以女儿为先,再考虑自己。
“我都说要嫁品泽了,你还想怎么样嘛。”姚雪勉强地朝品泽笑。没办法,对于别人的错,她的记性好得令人咬牙切齿。
“只要见你真过得美满,是我身为母亲的微弱愿望,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糊里糊涂嫁人,然后莫名其妙离婚。面对婚姻,你的成熟度不够,所以我更应该从旁协助才行。”姚滟执拗。
“妈,换个角度想,如果你能有个伴,有个好归宿,我也相对有一个坚固的娘家支持,就算要吵架,多一张嘴不更好吗?你可以先稳固自己的基础,再来打理我的,反正横竖你都管到底了,多一个人撑腰更有力量吗?”
姚雪在说此话的同时,一边不怀好意地对品泽贼笑,警告他往后得多谨慎小心,别惹怒了她,否则嘿嘿嘿!
品泽无奈地傻笑,不敢吭声。
“我认同姚雪的说法,而且我敢保证,不管娶你与否,你们的事便是我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们出头。”士胥又趁机表态。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交往看看嘛,又不会少块肉。”姚雪急着当媒人拉红线,可怜她母亲二十五年的孤单生活,无论如何也要让母亲下半辈子有依靠。
“不,不行,我要考虑考虑。”也许姚雪不在乎,但她在乎的尚有另一个问题——事关完美与否的大问题。
“妈”
“姚滟”
“别再说了,我自有打算。”简洁有力的声调配合坚毅无比的神情,众人知道再多说也没有用。
“来,喝鱼汤。”
“又喝鱼汤?换点别的行不行?”
“不行。”
“喔。”姚雪求救地看着品泽,但他摊着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喝吧,为你好,就乖乖地喝。”姚滟半哄半强迫地说,打开汤罐,一口一口喂着姚雪。
“哇!好热闹呀!”没一会,欧蝶像道彩虹般,绚丽地出现,美丽的她穿着一套银白色细肩带短洋装,体面美丽的装扮让姚雪既羡慕又嫉妒。
“欧蝶,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问你。”品泽一见欧蝶便将她叫到门边,两人吱吱喳喳地说了半天,然后欧蝶走进门,品泽却什么也没交代便离开。
看在姚雪眼里,十分不是滋味,她气鼓鼓地问:“他跟你说什么?为什么不让人听?”
谁都听得出来姚雪胀满醋味的话意,只有她自己不知情地直瞪着欧蝶。
欧蝶好笑地说:“讲秘密嘛。既是秘密,便没有让人听的道理喽。”她也不想将事情讲破,逗她一逗也不错。
“岂有此理!你跟我是姐妹,他跟我是未婚夫妻关系,有秘密他不跟我讲,哪有道理跟你讲咧?”醋海愈翻浪愈高,姚雪嫉妒得发狂。
“就是跟你讲不得才叫秘密喽,你别费心啦。”欧蝶暗自偷笑,明示她会守口如瓶,不透露一字半句。
“什么时候你竟跟他走得这么近?亲密到可以分亨秘密的地步?”姚雪被妒意冲昏头,无理取闹的成分浓到嗅也嗅得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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