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仇煞雇了顶轿子护送柳弱水入王府。一行人原该在午时抵达,却因半途一场瓢泼大雨将他们困在城郊的寺庙里。
“柳姑娘。”已经是用午膳的时间,仇煞端了素粥到柳弱水暂栖的厢房。
柳弱水开门,见了他的面,娇颜自然浮出一朵春花。“仇将军。”
仇煞话不多,看来闷静,可几日相处,柳弱水才感到他的沉稳可靠。在他身边,她反而觉得安心。
“请用。”仇煞将素粥放在桌上。
“将军吃过了吗?”柳弱水漾开玉颊上两窝甜柔的娇笑。
“不碍事,姑娘先用。”
柳弱水轻摇螓首。“将军先搁着吧,我还吃不下。”越近王府,她的心头越是忐忑,连着几日胃口都不甚好。
不晓得如何劝她进食,仇煞默然片刻,点了个头。“好。”
他退了几步,定杵在门旁,打算就这幺立着,直到柳弱水喝粥为止。
柳弱水逸拈轻笑,坐了下来。“我看我还是吃吧,否则将军必然不肯歇息,也不愿用饭。”
仇煞极轻地扬了下嘴角。“谢谢。”感谢的是她对他的体谅和知解。
“该说谢谢的是我,这几日偏劳将军许多。”柳弱水睇盼着仇煞。
“不会。”似是不安,仇煞避开美目的凝睐。
他避闪的动作,让柳弱水觉得好象做了不妥的举止。几天下来,她隐隐察觉仇煞待她虽好,可总好象有意避开与她亲近,个中的原因,她无从知道,只能偏低头,静默地舀了几口粥啜喝。
“雨若停了,不出一个半时辰就可到王府了。”仇煞难得主动开口,说得却是行程上的事情。
柳弱水悄然放下汤匙。“我若在王府住上一段日子,王爷还肯让我回阿莲山上吗?”旁人欣羡王府的富贵,她却是担忧王爷的横霸。并非不曾恋他,可思量及他的反复与蛮强,她她会怕啊!
“王爷是想接姑娘到王府照顾,以报答救命之恩,姑娘不用担心往后的日子。”知道她的不安,仇煞少见的“多话”
柳弱水幽浮一抹苦笑。“我曾听老人家说,在极冷的地方,有种动物叫貂,若见着路上冻昏的人,便会盖在他身上试图救醒他。想想,便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貂,救醒了个人。那人一欢喜,便要将我养在笼里,说是往后吃喝都用不着我烦心,可我却离不开那牢笼,回不到我原来的地方。”茅屋破厝,那是她的窝,她住来安心自在;那雕梁画栋,不过是索罗烈焰禁锢她的囹圄,她怕是待不下的。
她的话里,有沉沉的叹息,问得仇煞无言。
半晌,柳弱水回神,挤了丝笑。“对不住,是我失言。在将军面前,说了不当的话。”
仇煞认真地看着柳弱水。“请姑娘相信,王爷愿意不计一切,让姑娘开心。”
柳弱水恍恍笑起。“我知道。”正因为她明了这点,所以她对他眷恋不舍,可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惶惴不安哪。
因为他对她的“好”是不容她说不要的。
不再作声了,柳弱水埋首,拿起汤匙,在碗里头晃了两下。真的是吃不下了,她轻喟一声,放下汤匙。“将军,我想独自去大殿参拜礼佛,您不介意吧?”她想要片刻的宁静,沉淀她纷乱的心绪。
“我陪姑娘到大殿门口。”他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护守柳弱水。
知道他拿捏着,不干扰她与保护她之间微妙的分寸,她也不坚持要独处,两颊轻泛涟漪,她温言细语。“那就麻烦将军带路。”
“姑娘请。”仇煞举步,带走一把伞,领着柳弱水穿越曲折的廊庑。
“烦请将军稍等。”走到半路,柳弱水轻声唤住仇煞。
“怎幺了?”仇煞回头。
柳弱水娟笑。“我瞧这寺庙幽静古朴,舍不得快步离开。”水眸瞅转,凝盼着氤氲水气朦胧了庄严古-,雨水沿着屋瓦滴落,形成一疋晶透的雨帘,阻隔的是尘世的喧扰烦忧。
她出神睇望,唇畔款浮出一朵清莲。“好美呢!”她的心思向来单纯,就是观花听雨,也能怡然自得。
仇煞的目光,霎时叫她脱俗恬净的笑容牵引。
柳弱水回眸,与他视线交触,玉颊自然嫣飞彤红,她甜甜一笑。“对不住,叫你跟我站在这里看雨,你一定觉得很无趣。”
“不会。”事实上他的心绪是难得的平和宁静。
恍然明白了,为何索罗烈焰强悍地求索她的情感。因为她的温雅,是倦累已极的人渴盼的归宿。
仇煞特意将视线移开。“跟我来。”
折了个方向,仇煞带着她往后殿走去。柳弱水跟上他的步伐,只觉得隐隐约约地有一股淡香泅入她的心扉,步出走廊,豁然在眼前舒展的是一池芙蓉。
水塘中,嫣红幽紫出水含露,玉立娉婷却又娇怜楚楚。
未曾见过雨中的荷宴,她微怔,旋尔灿笑,提裙跨步,汲探那满池盛放的馥郁。
见她笑了,仇煞的嘴角不自觉地勾扬。
带她来赏莲,是他忽涌的私心,因她丰姿如荷,虽非绝艳,可一池的软甜,不注意,仍要叫人失足,溺沉在她的馨甜与倔挺中。
为她撑起伞,陪她步到池边,他却退在她的身后,谨记得与她保持距离,因为她是索罗烈焰喜爱的人,所以他绝不能失足。
柳弱水转身,睐盼着他,嘴角噙含春花。“谢谢。”他不说出口的体贴,让她更是盈怀动容。
“不会。”他一贯少言,避开正视着她。
秋波敛闪,也不与他瞅对,却瞥见他湿透的半边。“将军那半边的衣裳都湿了,要不要靠过来?”她温言探问。
“不用。”这是他存心的疏远。
两人同在一张伞下,她不能睁睁瞧他,为了躲避她,而淋湿身子。
柳弱水抿了下朱唇,身子向伞缘缩退。
见她快淋了雨,仇煞不多思,伸手便是拉住她。“柳姑娘——”却在碰触到她衣裳时,仓促地撤了。
他突然与她贴近,叫她心跳莫名失了一拍,玉腮浅染霞红。“将军。”觑了他一眼,她也赶紧别转黑瞳。“这把伞,就这方大小,您不好靠过来,我只好避过去,否则叫您染了风寒,我心中过意不去。”她的心头咚咚地跳着,脱出口
的,虽然是善意的邀请,可是以她这样的性格,已经算是活般大胆的话语了。
两人凝滞了半晌都没说话,不过仇煞终是跨了步,与她贴近些。
他身上干净舒服的味道,轻暖地拢聚。
柳弱水含羞抬首,迎上仇煞微透窘赧的俊容,玉颜浮漾浅笑。
跟他在一起,虽然偶失方寸,可不像和索罗烈焰一道时的心慌意乱、情迷魂荡,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暖踏适意。
拉近的距离,才让她发现他衣缘上迸落的线头。“你这里的线绽开了。”柳弱水贴了过去,轻扯他肩头,低审布块接缝的地方。
“柳——”他有些不自在,想获移她的手。
“怎幺了?”她抬头,轻转一弯娇笑,丽雅更绝芙蓉。
睁看她半晌,他忽地不语,悄缩了手。“没事。”
“喔。”她又埋首,忖度着从何为他缝补。
仇煞低看着她,静默地贪享她的温柔。恋嗅着荷花的娇甜中,薄腾的那股属于她的幽淡清香。伞下的小天地,浸润在奇异的香柔中。
一句冷硬的话语却在这时阅了进来。“雨中赏花,你们俩倒是好兴致。”那话犹如湖面掷石一般,惊开一池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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