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还坠在天边。
还有一场大雨呢! 他默默地想。
“她承认了,是她将兰姨娘推下了摘星楼……”
“这个,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但是,这里有几个疑点。”
“哦? 什么疑点?”
“疑点一,白夫人目前禁足在佛堂,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杀死兰姨娘?”
“这不算什么疑点吧,白夫人杀人行迹败露,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为情所困,已然失去了倚仗,眼看着自己痛恨的妾室掌管了中馈,自己却被软禁,难免一气之下,做出疯狂的事来……”沈庭玉眼波不动。
“这里就有了第二个疑点,连你都知道,白夫人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事来,兰姨娘为何要独自深夜赴会摘星楼? 她难道不知道摘星楼曾经出过事吗?”
“也许她有什么把柄落在白夫人的手里,不得不去吧……”沈庭玉不紧不慢道。
“是什么样的把柄呢?”灵越像是问沈庭玉,又像是自问。
沈庭玉紧紧抿起了薄唇。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素衣,只有袖口和领口绣着天水碧的回云纹,这么温柔的颜色与花纹,在他身上却显得寥落和疏离。
他勾了勾唇角,淡淡地道:“是啊,是什么样的把柄呢?”
她凝视着他波澜不惊的脸,似乎想将他看穿,“她承认了,当年她嫁进了沈家,屈身成为沈万山的一房妾室。李夫人瘫痪在床上,却依旧是当家的主母。她不甘久居人下,于是扣住了兰猗的家人,对兰猗威逼利诱,只要她配合白氏的计划,以后就会抬举兰猗为偏房,从此一举成为人上人,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微微抖动着身体,扶着桌子的手过于用力,手指的指节竟有些微微发白。
灵越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说道:
“白氏收买兰猗之后,又收买了专门为夫人调养身体的楚大夫,在汤药上做了手脚。不久,李夫人果然去世,她去得顺理成章,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白氏身份和地位高贵,很快就扶为正室。与以往的李夫人不同,她这位新夫人贤良大度,很快将兰猗和几个貌美的丫头一起,献给了自己的夫君……”
轰隆!
又是几声惊雷!
又一场大雨果然来了!
沈庭玉望着窗外,楼下的道路愈见模糊。沿着府中小道满栽的丁香花,也被倾泻的暴雨打得零落不堪,一团团锦绣般的花朵折损在急雨中,零落成泥。
“这是遗书上所写的,还是你推测的呢?”楼内一片昏暗,辨不清他的面目,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被风雨吹得飘忽不定。
“既有白氏在遗书之中坦承的,也有我的推测。”
狂放卷着雨冲进摘星楼,薄薄的纱帘被卷到窗外,在风中急速地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呼号。灵越不得不往里站了站,靠近了沈庭玉。待到双目适应了黑暗,她慢慢看清了他如玉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微笑。
“继续说下去。”他道。
“这一段狼狈为奸残害正室的往事,本来在两个人的手里互为挟制对方的筹码,倒也相安无事。何况她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是我吗?”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寂寥,略略一怔,艰难道:“你本来应该跟你的母亲一起,死于那一场‘意外’,可你意外地活了下来,成为漏网之鱼。还一天一天地长大,虽然三不五时生病,但是老爷一直对你十分关爱。沈家偌大的家业,总有一天会交到你的手里。于是她们故技重施,再次利用楚大夫向你下手,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你。可是,这次,她们低估了你的心智。”
“其实你早就发现了药有问题……是不是?”她眉宇之间浮上了一层哀色,如同晴空飘过云影。
沈庭玉转过头,盯着呼啦作响的窗纱。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不过刚刚十五岁。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孱弱,形容枯槁。每次他坐在母亲的身边,握着她干瘦的手时,总觉得她马上就要离自己而去。
有一天,他在日头下晕倒,恍惚之间,听到母亲一声一声地呼唤。他睁开眼,又回到母亲临死前的那一刻,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嘴唇蠕动着,极力想对他说这什么。可是他的耳朵发出轰鸣,什么也听不见,他大叫着,可是母亲的影子越来越淡,渐渐消失了。
他醒来时是在床上,珍珠和果儿担忧地看着他。他挣扎着要起来,珍珠说:“小心!公子还是躺着吧!”
他看着珍珠的嘴唇,忽然就明白了母亲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