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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鸡鸣,破晓不过一瞬,当夏日的晨光与暑气重新笼罩沈府富丽堂皇的宅院时,灵越偏了偏头看看透白的纱窗,又是一个睁眼到天明。
她顶着两个微黑的黑眼圈,从枕上起身梳洗,等到涂好面上的药粉,往镜中一照,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
黑黄的脸色,黑眼圈,倒像个猫儿!
她带着忍俊不住的笑意,穿过月门,却看到爬满蔷薇的一面山墙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面前,明明是蔷薇满墙,花团锦簇,说不出的繁华如梦,但他瘦削的身影,负手而立,如同一枝孤立的修竹,眉间心上,俱是寂寥。
灵越轻轻走近,饶是如此,他还是听出灵越的脚步声,眉眼的笑意徐徐蔓延开来,点亮了晨间尚显阴暗的中庭。
他不常笑,笑起来却很好看,说不出道不明的动人。
灵越不觉也微微展开笑靥。
两个人在庭中的石桌旁坐下来,灵越端来茶具,一时白雾袅袅,静日生香。
珍珠和果儿去了厨房,寸心也去了外书房取书。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就剩下两个人。灵越正好跟沈庭玉谈论一下他的病情。
最近他的气色越来越好,胃口也好了许多,灵越十分欣慰,但转念一想,到现在都没找出下毒之人,又沮丧起来。
“每日服的汤药未曾试出毒来,吃食也没有异常……”灵越沉吟着,“到底遗漏了什么?”
她的目光蓦然定在了窗台之上,两盆米囊花迥异于平常的花,花期甚长,至今仍盛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花朵,其中好几朵花的底部已经隆起青红色的果实。
米囊花,果实可入药,能化痰止咳,减轻病痛,然久服则成瘾。
难道……
她抑制住心头的的狂跳,平静问道,“庭玉哥哥,伯伯为什么会想到赐米囊花给你呢?你平日里很喜欢花吗?”
他微微一怔,淡淡的苦涩慢慢侵入眉头,“我和父亲一直不甚亲密,我平常的喜好,他哪里知道呢?”
他清凌凌的目光,忽然凝视着灵越,似看透她的意图,“你是说,这花有问题?”
“这只是我一个大胆的猜测……”灵越看着他的脸色一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忙说,“这花是伯伯送来的,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多月,而你中毒多年,怎么会是这几盆花引起的?我只是一时受到启发,想到了一事……”
“什么事?”
“我也说不好,我还得去看看方子。”灵越说罢,又去书房将累年的方子都拿来,一一对照。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无误。
“所有的方子表面看起来,各不相同,但是在药方上始终有相同的一味药。”她放下了方子,眼神发亮,璨然若星,“蜜炙米壳。”
“米壳?”
“不错,米壳一物,乃是取自米囊花的果实外壳,有镇静止痛之效。此物加蜜水煎煮,时常饮用,可放松心情,减轻病痛。却很少有人知晓,此物有一个特性。”灵越的心情沉重起来,下毒的人果然机巧。
“什么?”
“久而久之,病人会严重依赖此物,成上瘾之症。一日不用,则神思萎靡。但若继续饮用,则神思迷幻。”
沈庭玉的脸慢慢变得苍白,如同凝上了一层寒霜。
“天长日久,病体渐虚,毒入骨髓,就算不死,也成疯魔。”灵越艰难地说完这些话,觉得自己唇齿之间吐出每一个字都无比残忍。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沈庭玉,只见他俊秀至极面容微微扭曲,整个人都在颤抖,一种绝望而可怕的青灰色,如同阴天的雾霾笼罩上来,让他几乎无法控制地,整个人依靠在石桌之上。
就在她伸手欲去搀扶之时,他慢慢平静下来,笑了起来,那是极冰冷的笑意,似看透生死的淡然,“那个处心积虑想要我不露痕迹死去的的那个人,真是又聪明又有耐心,是不是?”
她看着那恍惚的笑,心下一阵说不出惶恐,转而问道,“哥哥,你一向的药方是楚大夫开的。既然病情不见起色,难道就不曾换个大夫来看?从来没有换过方子吗?”灵越问道。
“父亲也曾请了其他的郎中,开的方子也大同小异,说没有什么大病,以静养为主。只是药效都不如楚大夫,病情反而更厉害了。所以到后来还是吃着楚大夫的药。”
“中途楚大夫可曾调整过药方?”
“有!他每个月进来请脉一次,调整方剂。那些方子就在你的手中……”他抚摸着茶杯,杯中的一片细小的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
灵越低头望着手中厚厚的方子,皱起了眉头,又缓缓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