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的一声,黑陶茶碗被倒扣在地上,茶室的塌塌米湿了一片,粉末状的抹茶混杂其中。
这间茶室颇为讲究,一看便可知主人身分不凡。茶碗、茶壶、茶入、花入、水指、茶勺等茶具上都有个小小的月形标记,以月做图腾——如月集团?
秦清从塌塌米上跳起来,抑止不住地大喊:“我不要喝这见鬼的茶,松永绿呢?是她把我绑来的吧?让她出来见我!”
“茶道四规:和、敬、清、寂,秦小姐这样大喊大叫,与茶道心无旁骛的要求大相径庭,如此心浮气燥,又怎能体会茶道的内蕴呢?”茶室门一开,外面是两位女子,其中一名明眸皓齿,一身嫩绿和服,正是松永绿。“茶道即是禅道,‘本来无一物’、‘无一物中无尽藏’。你这样强烈的情绪,实在不适合茶道。”
“我干嘛要适合茶道?我又不是日本人——”秦清声音忽然止住,松永绿身边那女子正缓步走进茶室,眼光微微一扫,正对上秦清。
那女子藕荷色的和服衬出脱俗气质,眉目间略带些细纹泄漏了些许年龄,却被她极柔弱的神态掩住。如画的眉目有着无比的熟悉感,秦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熟悉来自何方。
“这是我阿姨,如月绫子。”松永绿和如月绫子入了茶室,松永绿叫来人收拾地上茶碗,对秦清说道。然后侧过头,对如月绫子说了几句日语。
秦清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如月绫子如此年轻。但这不是重点——“松永绿,你知不知道绑架是犯法的?你这是妨害人身自由!”
“绑架?你可是坐同等舱到日本来旅游的,我家盛情款待你,怎么能说是绑架呢?签证官和机场人员都可以作证,我可没绑着你签证登机。”松永绿好整以暇。
秦清无法反驳,谁知道松永绿是用易容还是催眠,或者她的势力大到可以“弄”出去一个人而无人作声,总之,她一觉醒来就在这个传说中的京都了。而时间,只不过比她在他身边醒来的那个早上推进了一整天而已。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吧?”秦清举步欲行。
“日本茶道里有个词叫做‘一期一会’,茶事之会,为一期一会。即使同主同客再多次反复举行茶事,也不能再现此时此刻之事。每次茶会,均为人之一生一度之会。”松永绿倒也不拦她,径自说道“表嫂,你若现在离开,也许会错过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一期一会’也不一定。”
松永绿说完,对如月绫子说了几句日语。
秦清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她二人,心里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为什么三人之中,只有我的和服袖子是短袖?”她问。
松永绿微微笑道:“你是留袖,我和阿姨是振袖。留袖是已婚的标记。”
如月绫子的确不像是结过婚有过孩子的女人,但
“你为什么叫我表嫂?”
“你嫁了我表哥,当然是我表嫂。”
“海东为什么会是你表哥?”
松永绿叹了口气,似乎在叹息她的笨:“他是我阿姨的儿子,当然是我表哥。”
“他是你哪个阿姨的儿子?”
松永绿瞪大眼睛:“哪个?我只有一个阿姨啊!”是的,那眉,那眼。在那男子脸上便是中国古代男子,在这如月绫子脸上,却是重重和风。
但,一样的。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
如月绫子,竟然是温海东的母亲!
佣人收拾好地上水迹,三人跪坐。转着手中的茶碗,秦清一时间竟不知该问些什么。终是如月绫子打破这寂静,笑着对秦清说了几句日文,松永绿充当翻译。
一旦知道如月绫子是温海东的母亲,很多疑点就解开了,但相应的,多了更多奇怪:如月集团为什么要和温氏为敌?海东是中日混血儿,海西呢?松永绿缠着海东要嫁给他,原来是有目的的是吗?
问题很多,但现在眼前的一项是:海东像如月绫子也像温汉方,明显是二人之子。那,如月绫子怎么不会说汉语?
“阿姨问你海东好吗?”松永绿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秦清反看她:“他好不好,你还不清楚吗?他现在若不好,也有你一份功劳。”
松永绿也不着恼,笑嘻嘻回答她:“你也知道表哥这人软硬不吃,若没有法宝,他怎会来这里?”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他来日本?”秦清拼凑出几分事情经过,问道。
“我外公只有两个女儿,我阿姨是如月集团总裁,要她儿子来继承她的公司,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松永绿答得极顺——开玩笑,不让温海东继承,难道还要推到她身上不成?
“那温氏——”
“温氏谁爱继承谁继承,我本来想把温氏吞并了也省点事,顺便为阿姨报当年温汉方负心的仇。但表哥就是表哥,竟然联合秦始保住温氏——说来,你们的婚姻也算是我一手促成的。”松永绿飞快看了如月绫子一眼,吐了吐舌头“阿姨不想把事情公开出去,本来是想让表哥和我假装结婚造成入赘的场面,结果他娶了你”然后,一切就是她知道的了。秦清忽然心痛无比——夹在父母之间的他,到底承受了些什么?
“那么,为什么把我绑来?”
“因为,阿姨想见儿媳;也因为表哥重视你,他会为你主动追过来。”只要温海东来日本,一切就好办了。母子天性,温海东什么都好,就是心软这一点劣势啊!
如月绫子跪坐着,她听不懂二人说话,她也不需要懂。一双眼含笑看着秦清,奉上茶。
这样柔弱的女子,别说海东,就是秦清自己,也没办法拒绝啊!
“海东他不一定会追来”父亲,弟弟,温氏她那丈夫有太多太多要在意的,哪里还能看得到渺小的她?
“他不追来,你就走不了。”松永绿举起茶碗,对她一笑“他会追来的,因为他已经去签证了。”
秦清不知道松永绿是做什么的,但觉得她算得上神通广大:第二天,温海东果然出现在她面前,风尘仆仆,面容憔悴。
“你瘦了”他在眼前,在她的眼前。他为了她而来,因为她在这儿,所以他来。
“笨蛋,才两天不见,怎么可能看出我瘦了?”温海东笑着去擦她的泪水,语气是满满笑意。
“伤好点没有?你找过来是不是很辛苦?都是我不小心——”
“对付绿,你再小心也没有用。”温海东拉起她“佣人去通报绿了,我想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表哥,难得来了,不见见阿姨就走?”清脆声音在身后响起,秦清只觉得温海东动作一顿,然后慢慢转回身。
门边是两人,松永绿旁边热切看着温海东的人,正是如月绫子。
如月绫子微微抬起头,眼中热切无比看着温海东。温海东表情看似平静,微笑也似乎不变,握着秦清的手心却冰冷。
他开口,声音温和中沉淀着难以言明的情绪。秦清听得懂他的心,尽管她听不懂他的话——他是用日文说的。
如月绫子泪水瞬间流下,几步冲到温海东面前,拉着他说了一串话。温海东开口回答她,表情在一瞬间不再平静。
“他们在说什么?”秦清完全听不懂,只能将眼光投向松永绿。
“母子相见,虽然不至于像电视剧里那样大洒狗血,小洒一点也是允许的。”松永绿耸耸肩。
她这么一说秦清又想起来一事:海东是有母亲的,不过于去年过世了。那么,他叫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其实和他无丝毫血缘关系喽?
温海东和如月绫子渐渐激动起来,温海东蹙着眉摇头,如月绫子抓住他,泪如雨下。
“表哥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就是太看重亲情,永远把亲人的意志放在第一位。”松永绿摇摇头“像对我,他明知道我是来破坏的,却还是把我当表妹看,关心备至。阿姨哭起来,真是我见尤怜,表哥没办法抗拒的。”
果然,温海东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如月绫子眼顿时亮了起来,泪也收了回去。
温海东回过头来,对秦清说:“小清,反正我们也是出来度蜜月的,在日本多待上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当然。”秦清笑着“只要有电脑能上网,我在哪里都能活下去!”
心中明白,不管当初事实为何,这男子对父母都有依恋。如今能和生身母亲聚上一聚,他不会忍心离开的。
也罢,她有感觉,他的心结,大部分来自他的身世他的家庭。
就这样让一切解决吧!松永绿不是说了吗?一期一会,这也许是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的机会。
她要他快乐。
“海东,可以告诉我事情经过吗?有关于你父亲母亲的。”不知道京都的房子是不是都如此古色古香,松永绿安排他二人同间屋子,二人都没有拒绝。秦清想知道的,是那段历史,影响到现在的历史。
温海东抚着她的发:“这并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
“快乐的是故事,不快乐的才是人生。”秦清看向他,一双眼明亮无比。
差点忘了这女孩有多慧黠,温海东笑着自己:她不是不解事的小女孩啊,为什么每次他都会被她单纯的神情骗到,只想着保护她让她无忧无虑。而她,在某些方面,实是比他成熟百倍。
“事已至此,你也该知道,你有权知道”温海东低声。
——那是一个在历史中发生的故事,一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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