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不知道因为发烧昏迷了多久,初次睁眼所见,是那夜“养心殿”熟悉的暖阁陈置,迷迷蒙蒙的又睡了过去,再度醒转时,却已经不在暖阁,也不是在睿王府,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幽静雅致,几明窗净。
“公子饶命!鲍子啊!”容若一身深衣,披着外袍就着软枕,倚坐在床头,一脸无动于衷地听着门外传来婢女求饶的惨叫声,伴随着迭起的杖打声,平常人听起来已经是心软心惊,但是,容若却是一脸若无其事,仿佛他并非这件惩戒的始作俑者,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人。
他确实不以为自己是什么始作俑者,他不过是不想喝药,那名婢女一时心急,将端上的汤药洒了小半在他身上,所以他是受害者,下令杖打那名婢女的人是律韬,与他无关。
但说是完全无关,倒也不尽然,他们都不是将奴才当犬马,故意苛刻的主子,律韬会下令责打,自然是打给他看的,要他心存戒慎,乖乖地吃药养病,以免自己的任意妄为,波及了无辜的奴才们。
“你把药喝了,朕就告诉你,朕是如何处置你的手下,至少,你想知道那个裴慕人和敖西凤如今的安危吧!”律韬见他眸光低敛,嘴角翘起,一脸悠淡自在,让他忍不住在心里低叹了声,想自己是糊涂了,怎么会以为用这种手法可以逼得了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服软低头呢?
容若不动声色,在听到他说起凤弟和丹臣时,他的心里不是没有一动,但是,他不是一个笨到会将弱点送到别人手里掐住的傻瓜。
“我只想知道,外面那个婢女,她为什么喊我公子?”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个疑问,有瞬间,律韬脸上有一抹难色,知道“公子”二字对他们的身份而言,是折辱了“朕并没有告诉他们关于你的身份,要他们喊你公子,当主子伺候。”
“所以,皇上终解决定要褫去我的王位,废我为庶民了吗?”
“不!”律韬想也不想,冲口而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在这人面前,总是不自觉失去平时的冷静自持“朕只是想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对你而言比较好。”
容若默了半晌,定定地看着他线条刚毅的脸庞,忽而轻笑了声“也是,皇上果然深思熟虑,对我对他们而言,都好,毕竟在他们眼前明摆的是皇家的阴私丑事,不知道真正的事实,或许最终他们还能逃过被灭口的噩运。”
这人无论怎么笑,都是如此的风华夺目,即便在那双好看的眼眸里,点点都是森寒冷意,但从他的口中听到“丑事”二字,律韬心沉了下,无法反驳,最后能做的只是不答他这一番话。
“既然朕已经回答你了,现在,可以喝药了吗?”以前,律韬只听闻过这人怕吃苦药的毛病,再加上懂得几分药理,所以太医院的院史院判们,对于这位四殿下无不感到头痛棘手,却又偏偏不能敷衍了事。
“我为什么要喝?”容若瞥了他端上手的那碗药,翘起一边嘴角“你以裴敖二人的安危与我做条件交换,我答应过你了吗?”
律韬一时语塞,恍然大悟自己上了他的当,他确实没有答应,不过问了“公子”二字的由来,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答复了,自始至终都没有约定。
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药碗,砰地一声,药汤四溅,溢漫过他的手背,随手拿起一旁的绢巾,动作缓慢地擦拭着,沉着声对外面的奴仆吩咐道:“来人,药汤冷了,再煎一份送上来。”
一双微微眯细的锐眸,自始至终都停驻在那张有些苍白的俊颜上,他不想让这人知道自己并不生气,他的心甚至于有些升腾而起的雀跃,因为从今以后,他有大把的时间,让对方知道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
势在必得。
曾经,在容若的心里,也有过这份笃定,皇后嫡子的身份,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几度代帝王监国摄政,在朝堂上一呼百诺,在民间深受百姓爱戴,谁会料想得到,最后坐上丹陛上那张龙椅的人,竟然不是他?!
究竟,他是哪里做错了呢?
容若不知道律韬到底将他带来了什么地方,究竟距离京城有多远,只知道这座别致的庄园名叫“莲华山庄”因为一连几日都由于吃药的争执,被拘在那间丈室里寸步不出,所以这里是否有满池的莲花尚不得知,但是,这个院里有一林的桃花,却已经是亲眼能见的事实。
律韬让人搬了张紫檀木罗汉床到院子里,春风徐徐,吹送着桃花带着甜味的香气,伴着沙动的竹叶声响,一畔倚着几案,一畔则是将容若抱在怀里,对于这人意外的温顺,他心里不是没有忐忑。
但是,眼前的景太好,人太美,让他舍不得多说一句话,破坏了眼前静好的氛围,只是静好律韬苦笑,就算是吧!
容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实自己不过是没有力气再与他争执,他知道自己这病不能好得太快,缓缓养好,才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思考盘算。
只是看着眼前盛开的桃花,他心里不无惊讶,没想到在这时节,竟然还有桃花开得如此娇艳美丽。
这时,律韬听见怀里主人唇办翕动的声响,就算有极佳的内力,他还是极专注才听见了容若只以气息吐出的微弱呢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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