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日日夜夜地拉碾子推磨,却只能顿顿吃干草,而奶牛只不过摆摆屁股挺挺胸,却能顿顿都吃精饲料。小驴认为这太不公平了,就愤怒地问老驴:“为啥咱们天天吃干草,而奶牛顿顿都吃精饲料?”老驴叹道:“孩子啊,咱爷们比不了,我们是靠跑腿吃饭,人家是靠胸脯吃饭。”
当听到这个意味深长的笑话故事的时候,大家谁都明白它讽刺的是什么,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报以无奈的一笑。
虽然人们常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但世风的堕落,也并非从今日开始。咱们河西有句叫作“三大难”的谚语:“第一是吃屎难,第二是挣钱难,第三是卖沟子难。”话虽粗俗难听,但却寓意深刻。今天虽然无从考证这句民谚的创作年代,但从其内容来看,不难推测它创作于缺吃少穿的困难年月,甚至可能是饿死人的年月。即使如此,乡亲们还是把生命的尊严看得高于一切。所以这“三大难”所牵扯的事情无不与人格尊严有关:屎是不能吃的,这自然不必说;“出门十日,不如在家一日”出门要求人,何况还是去挣钱呢,对老百姓来说当然不容易,因此也就留下了诸如“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婆孩子热炕头”等俗语,这固然与当地的传统有着密切的关系,但这种传统的形成,也确实和农业社会中出门挣钱太难有关;至于“卖沟子”那更为人们所不齿。
可是在商业社会里,对人的价值的衡量是以金钱为标准的,所以为追求利益,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便有人不惜放弃人格尊严、不择手段地去追求物质利益。“笑贫不笑娼”这也是人们所熟知的一句格言,说的大致就是这种情况。越是物质高度发达的地方,越是看不起穷人,越是洗头房、夜总会、桑拿房林立且生意红火,这种情况可以看作是这句格言的注脚。
当然,商业社会代替农业社会,价值观的多元化取代一元化,这无疑是社会进步的象征,但以牺牲人格尊严来换取物质利益,这无疑又是道德堕落和人性退化的重要标志。小驴不谙世事,它的内心还很纯洁,思想还比较单纯,老驴大智若愚,难得糊涂,而这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现在,似乎不仅仅是老驴显得“大智若愚”“难得糊涂”的时候了,好像全社会踏实苦干的人都是“大智若愚”“难得糊涂”型的了,这并不是社会越来越和谐了,而是追求眼前利益的功利化思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观念对人们心灵的毒害太深了。
“大智若愚”“难得糊涂”“好汉不吃眼前亏”有时也确有道理,我们不能把它们都给一棍子打死了。但放弃原则,回避矛盾,并不能够真正解决实际问题,只会使小问题变成大问题,大问题变成麻烦问题。
面对不良的社会风气,如果我们人人都表现得“大智若愚”时时都表现得“难得糊涂”处处都表现得“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其实是麻木不仁和软弱不堪的表现——那么,整个社会便将恶人当道,乌烟瘴气,好人也必将失去容身之地,沦落为“贱民”——人格上的“贱民”到那个时候,将没有高贵的品质和纯洁的道德可言,人性将变得比兽性更可怕。
一个文明的社会,不仅仅要拥有物质的文明,更重要的是要有精神的文明。如今经济发达了,物质丰富了,生活富裕了,人们的日子好过了,脸上日日挂满了温情的微笑,灵魂里也往往渗透着油光和圆滑,所以对待无原则、不公正的事情好想都能够想得开了:那事情如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我们就能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我们也能够“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总之,是进亦“乐”退亦“乐”幸福的生活其乐融融。但这种油光腻腻的生活,折射出的除了生活的富裕,还觴ìng交胶竦牡赖鹿葛琛H缤坷锏某橛脱袒巧厦娴挠凸夂窳耍绻患笆鼻宄突岜涑捎臀邸萌烁械蕉裥牡挠臀邸�
在传统文化中,驴子的主要性格特点是倔强,但像笑话故事中的老驴子那样的“大智若愚”其实早已失去了倔强的本色,成为了一个麻木不仁的愚民。我以为,倔强,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一种立场,是一种坚守——保持坚定的人格立场,坚守做人的道德底线,而不是被人们所普遍理解的愚蠢。
屈原是倔强的,不肯俯首低就“众人皆醉我独醒”为追求美政的理想踽踽独行,理想破灭时举身赴清流。
陶渊明是倔强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归去来兮,种豆南山下,过起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从此“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倔强,是一种风骨,是一种品质——一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风骨,一种特立独行,敢为天下先的品质。
“诗仙”李白,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在理想遭遇失败的时候,也始终抱定了“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坚定信念。
明朝遗民、画家朱耷,自号八大山人、雪个、个山、个山驴、屋驴等。他早年出家为僧,他画鱼、鸭、鸟等,皆以白眼向天,充满倔强之气,他以驴来自号,表示自己是一头倔强的驴子,不与清政府合作的驴子,以此来表现自己孤傲不群、愤世嫉俗的性格,来表明自己不肯与清合作的立场,表明对明王朝的忠心耿耿。
倔强,是一种通往成功之路的力量,是一种通往成功之路的智慧。无论是中国的邓小平、袁隆平,还是外国的桑提亚哥、爱因斯坦、霍金、戈尔只有抱定了“天降将大人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信念,才能练就钢筋铁骨,成就不平凡的事业。
就像王子哈姆雷特发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的疑问一样,究竟是在滔天欲海中“大智若愚”地沉沦下去,还是在遭遇不平后倔强地奋起抗争,这是我们每一个现代人在生活中都无法回避的问题。而立场的选择,无疑取决于是否有一颗伟大的心灵,一颗还没有完全麻木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