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陪豆芽菜去敬同事的酒去了。
我的目光尾随着她的背影,心象打翻了的五味瓶。
当他们双双敬完我的酒后,我佯装有公事要处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我跑到了河岸上。
抬头望天,浩月当空。只是相思欲寄无穷寄!我不知怎的又想起雁,泪流满面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夏季风已站在我的旁边,仰脸望向我,思奇,月光好美啊!我连忙拭了一把脸,是啊!是很美!
夏季风现在已经不叫我姚部长了,她只叫我的名思奇,听着有些陌生而温暖。
夏季风突然伸出双手环我的腰,仰脸注视着我,气若游丝地道,思,教我接一次——接一次吻好吗?
我惊异地看着她,心如鹿撞般,我,我怎么教你——
你吻我我就知道了。
我吻你?
嗯!你不愿意吗?
这——这——
未待我说完,夏季风的双眼已经闭起来了,她的脸一分一厘地朝我逼过来,逼过来。我抚了几下她的头发,腾地一把端过她的脸,将嘴盖印一样重重地盖在她的额头上。夏季风的额在我的唇下向上挣扎着,挣扎着——就在她的嘴贴着我嘴的那一刹那,我突地推开了她,不可以!我不可以!
夏季风瞪大眼睛望着我一会儿后,泪水汪汪。然后毅然地一转身,没命地跑到船上去了。
我看着月光下的珠江水,东流去,不复返。如人生,长恨。
六、望断的南飞雁
我正在审核订单,门卫打来电话,姚部长,有人找你,你出来一下! 在这个城市里,我无亲无朋,谁会来找我?奇怪!
飞奔下楼,出大门口,我惊呆了,是雁!一年不见,雁瘦得象一根草,弱不禁风,头发凌乱,一脸暗青。21岁的她看起来象受过伤的30岁的女人一样成熟、哀怨、憔悴。
雁与我怔怔地互望了一会儿,恍若隔世。雁泪花颤颤,奔进我怀里,思奇,我找你找了一星期了,总算找到你了!我用手指梳着她的汤丝挂面短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雁说,你妈告诉我的。
拥着雁进大门,上宿舍楼,进宿舍,将门“啪”的一声反锁。什么话翥不说,一把将孱弱的雁抱女婴一样抱往床上,吻象六月天的暴雨前的豆大的雨点酒落在雁的额上、眼上、鼻上、腮上、唇上。我的舌火苗一样“唿”的一声窜入雁的口腔内。雁呻吟了一声,双手突地象钳子一样钳着的头颅,一边迫不急待地摸索着我工装的衣扣,一边拼命地将我的舌吸吮起来。我的工装被她慌乱的手指一粒粒扯落开来——
啊!让我成一颗图钉,你成一个磁杯。将我吸进去吧,将我从头到脚、从皮到骨、从外到里,所有的器官、所有的血和肉都吸进去吧!我的所有都是你的,十年前是,十年后是,埋在地底下还是!将我吸到你心里去吧!我不要再做姚思奇,我要做你雁身上的任一器官,哪怕做你头上的一根头发也行! 门咚咚咚地响过不停,夏季风在外面叫,思奇,吃饭了,我帮你将饭端来了。
我慌慌张张急急忙忙穿好内衣内裤,工衣工裙,又三下五去二用布毯将雁盖住,然后立到门边,开门。
夏季风将饭放在桌子上,望着我,突然啊了一声,思奇,你今天好漂亮啊!你的嘴粉红粉红,脸绯红红哎!你脖子上怎么有牙印?
我慌忙地用手抚着自己的脖子,脸腾地越发红了起来,支唔道,没有吧?夏季风的手伸上来了,明明是,还说没有。我帮你看看要不要紧?
我捉住了夏季风的手,目光游离地道,不要紧的。夏季风一脸不悦地将手抽了回去。
夏季风终于看到我床上裸在外面的汤丝短挂面头。夏季风直视着我道,她是谁?我从容地道,雁,她刚刚来的。
夏季风乜了我一眼,愤然将桌上的饭“啪”的一声摔向走廊上的垃圾桶里,哼!狼心狗肺的东西! 掉头而去。
雁包着布毯坐了起来,温情脉脉地望向我道,这个女的好大的脾气!她凭什么对你发火啊?她是你上司吗?我注视着雁,淡然地道,天知道!她是我的简接手下。
我将雁的衣服递给雁,快穿衣服,我带你去外面的店子去吃东西。雁望了我一会儿,我不饿,你将门关上吧!我们再睡一会儿,等你下了班再去吃。
我的欲火被雁的话又一次点燃了,我急不可待地又将门关上了,反锁了。
七、无可奈何花落去
雁一天一天的一寸一寸的瘦,她的手指与吻象雪花飘落在我的脸上、我的身子上。冰冷、晶莹、轻盈、凉透肌肤。
我夜夜梦见雪花。山上、树上、房屋上,都是。有一尺多厚。曾听老人说,这是有至亲要死亡的信号。
每每醒来,我总是胆颤心惊地盯着雁看,不敢说出自己的梦。雁从我的神色里似乎觉察到什么似的,总是笑着问我在想什么,我笑着说,想你啊!她说,我天天都陪着你的,有什么好想的?我说想你的从前啊!雁大惊道,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搞的,我也老是想起我们的从前,想起我们在一起读书的日子,想起你写给我的信。我瞪大眼睛看着雁一本正经的神色,真的?她说,真的,那些往事总是钻到我眼前来。
终于盼到星期日,我要带雁去看医生。雁铁青着脸看着我,我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带我去看医生?我说你越来越瘦。雁说我能吃能喝有什么病?你不觉得我比以前更能吃了吗?我说正是因为这种不正常我才要带你去看医生的。雁甩着我的手,我不去,你要是再拉我去我跟你翻脸了,我立马买车票回家去了。我怕雁真的回家,只好松了手,雁的手又挽了上来,我们好多年没一起上街买衣服了,我帮你去买件衣服。
去到“富丽超市”时,远远的,我看见夏季风与豆芽菜若分若合地站在化妆区域间,好象在选什么洗发水之类的东西,夏季风在扭头的当儿,看见了我跟雁。
顷刻间,只见夏季风迅速地换着豆芽菜的胳脯,朝我所站立的楼道口走来。豆芽菜有些受宠若惊,幸福得一脸通红。我站在原地未动,等着夏季风来
只有一尺之遥的时候,夏季收住了步筏,一脸挑衅地看了雁一眼冲着我道,姚思奇,你朋友是不是要在这里找工作?雁抢过话道,谢谢你对思奇的关心,我是来这里特地找思奇玩的,我家里有单位,不用找工作。夏季风长长的噢了一声。
豆芽菜叫了我一声姚部长好!我看了夏季风一眼冲着他笑道,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豆芽菜看着夏季风道,就等她一句话了,她什么时候答应我就什么时候请你啊!我盯着夏季风笑道,你好象也到了婚龄了,别让豆芽菜等得太久了。夏季风狠狠地刮了我一眼,然后将豆芽菜的手愤然一甩,冲了出去。
豆芽菜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
买完衣回来,我与雁回到租住的“晴天花园”的三楼的一室一厅里。雁去冲凉,忘了拿内衣内裤。雁在洗手间里叫我帮她在她带过来的皮箱里去拿。
我在她的皮箱里翻来翻去的当儿,突然颤落出一张崭新的化验单。我慌忙地打开,只见化验单写着:甲抗晚期。生命极限两个月。日期:2003年4月4日(今天是2003年5月28日)。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难怪她与我分开一年后又来找我,难怪她不肯去看医生,她是早就知道的!
雁叫着,思奇,你怎么啦,还不拿过来。我边跑过去边哽着喉咙道,你箱子的衣服太多,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雁的脸色陡变,你真的找了好久吗?我嗫嚅道,也不是很久,一会儿而已。
爱到深时,也是一种变相的虚伪!
雁终于在6月30日的早晨我准备去公司请假的时候拖住了我。雁的声音象血在滴,思奇,麻烦你打电话向公司请假,好吗?我们好好说会儿话。我的脚步如铅沉重,我移过步子,瘫坐在到床上,抱着轻飘飘象棉花一样的雁,强忍着泪水道,好!我哪儿都不去,我只陪着你说话。
雁冰冻的手指在我脸上摸索着,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写字条给你时,向你课桌上扔纸团的情形?
记得,你那天穿着草籽花的衣服。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我跟你生气了,你有十天没喊我。
“记得,你还哭了一个下午。”我抽泣了一声,将脸贴着雁的手掌大的脸儿。
“这一生,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就是——遇见你——”雁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也是。”我将雁贴的头紧紧地贴在心窝,头大的泪水滴落在雁的头发上。
“如果这一次我不来看你,你回到家里,还会去看我吗?”雁冰冷的手指再度爬上我的脸,抚摸着。
“会。”我的嘴搜索着她的嘴。
雁的手突然滑下我的脸,身子象铅球猛然往下沉起来,沉起来——雁!雁!雁!我撕心裂胆地哭喊起来。
雁一脸笑容,凝结着。再也没有回应只言片语。
我的门被夏季风一脚踢开,夏季风飞奔到我床边,思奇,思奇,你朋友怎么啦?你为什么不把她送去医院?夏季风一把搂着我,泪一下子象泉水冒了出来。
“她没得救了!她死了!”我抱着僵硬的雁,头脑一片空白。
雁也忽地瘫软在床上,从我背后紧紧的拥住了我,思奇,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要挺住!我不能没有你。
生命,于人,原是如此不堪一击!爱情,于人,原来如此悲怜。我们只能留住一根头发!
与夏季风请了十天假将雁的骨灰送回到家乡。我像一片秋日的枫叶,满街凌乱而虚脱的飞舞。
而雁是那棵台风席根而起的枫树,就算有轮回,就算我还想做一片叶子,还想生长在她的树上,也是一种奢侈的狂想。
终于明了,人与人的相识相知相爱,终究是漫漫红尘里的幸福夹杂着痛苦、美丽而哀怨的短短的一段!
终于明了,我原是她子宫里的经血,脱离了了她的子宫,无论暗涌出怎样的腥红,只是一朵被虫蛀空的山杜鹃,没有了生的欢腾,没有了死的惶恐。只是苍白地等侍生命的终结!
终于明了,她要将我独留世上的因由,我的爱,于她,自私而不够深刻,她要让我在回忆里慢慢深刻而老死!
八、我们一起双双飞
十天,我像老了十年。我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子,眼角有了金银花一样的鱼尾纹。我常常看着家里人看着夏季风看着看着突然笑得眼泪横流。我穿着雁五年前给我买的裙子在屋子中央一个人跳着华尔兹,一圈圈,一圈圈,直至晕倒在地上
家里人忍无可忍地要绑我去精神病医院,夏季风跪在我家人跟前,悲天呼地起来,伯父伯母,求求你们,不要将一个好好的人弄疯了,你们将她交给我,我带她回公司,我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母亲轰然一声与夏季风对跪起来,她向夏季风边哭诉边鞠躬,好,我将她交给你,拜托你了,你的恩我们会日后报答。夏季风抱着我可怜的母亲哭道,伯母,你放心,我会象待自己一侍思奇的!
夏季风像押警察押犯人一样将我押回了公司。为了怕我再度悲伤,退了我租的房子,重新租了一套新房,又替我向老板请了六天假。
她每天早上给我洗脸、给我换衣服、给我梳头发,给我一勺一勺地喂泡好的“皇室麦片”每天晚上,给我洗澡,然后将赤裸的我贴在她的怀里进入梦乡我象个刚刚从娘胎里出来的女婴,享受她母亲一般日日夜夜的至纯至真的爱抚。
那个豆芽菜每天都来我们的租房里报到,替我们买这买那,做这做那。他每天晚餐跟我们在一起吃,因为他炒的菜夏季风与我都喜欢吃。他每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看看夏季风守在床边给我眉飞色舞的讲着笑话看到很晚很晚,直到夏季风催他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我并没有家里人及夏季风想象的那么严重——有轻微的精神病。至少,对于夏季风为我做的一切我是异常清醒的。
终于在第五天夜里,被夏季风紧搂在怀里的赤裸的我有了一些正常而异常的举动,我的手指摸索着夏季风的脸,一边轻轻地唤着季风,嘴一边在她的腮边游离起来——夏季风显然受惊不小,她先尖叫了一声思奇,然后一瞬间又嘎然而止了。她全身都在冒汗、颤抖。她一边呢喃着思奇恩奇,舌就一边象鱼儿一样游进了我的嘴里。我慢慢地吮着她湿漉漉而温热的舌头,只觉得自己象漫天的白雪,在享受一生所有的阳春三月
第七天,我一切恢复正常。与夏季风手挽手地开始一起去办公室,一起回租房,一起在夜间里温存
我的恢复,豆芽菜是最高兴的。他满以为,我没有病了,夏季风该会回到他身边了。然而,他错了,夏季风对他越来越冷漠。
终于,我向夏季风求婚。夏季风一脸娇羞地看着我,你爱我哪一点?我一本正经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失去了雁,我不要再失去你。季风泪流满面,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差不多两年了,你终于开口了。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好吗?这里会让你伤心。我们到一个没有谁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别人的城市去好吗?我拥着她,好!
因为我与夏季风都喜欢孩子,决定借腹生子。夏季风开始勾引豆芽菜,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半推半就地与豆芽菜发生了性关系。
因为第一次失了我们的算,没能怀上,直到三个月之后夏季风才怀上了孩子。豆芽菜喜得欢蹦乱跳,要带夏季风回家去打结婚证,办结婚酒。夏季风只是笑笑,说她也太高兴了,没有一点心里准备,过几天再说。
过了几天之后,夏季风与我在一天深夜里,租了一辆的士,尘埃一样飞别了这座城市。
我与夏季风生活在一个水乡城市,这里没有谁认识我们,也没有我们认识的任何人。我们双双又找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我们快快乐乐地过着每一天,一下班,就去逛超市,选购婴儿用品。急不可待地等着宝宝的降临。
真希望孩子象夏季风,有一双热情的眼睛,我的一生都可以象盛夏! 2007/12/02 22:37 整理于衡阳天马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