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流年偷换

    多年以前，那时我还在黑龙江的一个农场，我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菜园子。在一年当中仅有的三个月无霜期间，那个大大的菜园子就是我的乐园。

    可以说，现在攀枝花的菜市场里能见到的蔬菜，我家的那个菜园子都曾经盛产过。每年的三月末土地刚一解冻，在随后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休养生息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菜园子用它浸着油光肥沃的黑土地上的满园春色回报着我们辛勤的劳动：青绿的海椒又长又尖，凉爽清新的感觉一如夏天的清爽怡人；草绿的青菜葱葱茏茏，浑身散发着健康的活力；浓绿的菠菜枝叶伸展，新鲜而诱人；深绿的莴苣生机勃勃，恬静清丽中展现着它的青春韵光；淡绿的豌豆亭亭玉立，像风姿绰约的少女；黄绿的小白菜更是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它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最好的礼物五月底，蛾眉豆的青藤就已爬过了蓠芭之外，红红紫紫的小花点缀在黄色的木栅栏间，它们在绿叶丛中摇曳着；丝瓜的青藤也爬上了棚架，虬结交错，纵横攀附；又过了一个月，那丝瓜藤上零星的开出了小黄花，接着长出了丝瓜蒂，没几天时间就长成有擀面杖那么长了。

    清晨，我到菜园子里去浇水。那些小白菜总是被一种叫作菜青虫的小虫子给啃得千疮百孔，妈妈说小鸡最爱吃这种小青虫了，我便一放学就去捉，绿色的小虫就像蚕儿，我把它们放在地上，立刻引来了鸡们一阵争食的骚动。我最喜欢在丝瓜棚架下写作业，饿了就在旁边的黄瓜藤下摘一个水嫩的黄瓜，洗也不洗，用手把刺儿一撸，咬在嘴里嘎嘣作响，满口的清香。某天偶一抬头，发现青藤在头顶的上空编织了一层厚密的绿网，蓝天被绿网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白云在绿阴的缝隙之间舒卷自如，花瓣在头顶摇曳。轻风拂过，花儿飘零，阳光从叶缝中泄下，丝瓜宽大的叶片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投影。人们都说时间不可捉摸，永无停止，无形无迹，但是这片阳光和叶片的投影让我捕捉到了时间是真实存在的，它有另一个更动听的名称：光阴。这片光阴告诉我，它是时光停留的背影，在这里做短暂的歇脚。它那么闲散，那么悠长，很有质感，似乎伸手可及，而且停滞不前，仿佛静止。

    也是在一个明媚的正午，妈妈头戴草帽，手里挎着一个土篮子，那碧绿的菜叶啊，就像流动的生命之水，至今还晃动在我的记忆里！阳光，蓠芭旁的清泉，远处高大挺拔的白桦树，那扇面形的叶子在风中摆动——这一年我八岁；那年的初秋吧，我放学后和小伙伴们在玩爬树时不小心把妈妈才给我买的新裤子挂了一个大洞，还将膝盖摔得乌青，晚上妈妈从场院收麦子回来只是责怪了我几句，然后就忙着给我们包包子，那芹菜和白菜馅的白面包子，我咬在嘴里香喷喷的直流油，早忘了膝盖上的疼痛——这一年我十二岁；那是一个四月的黄昏吧，周末坐校车回家后，死党娟子来找我说她爸妈不在家，让我去陪她。去了才发现她家的小白兔生病了，于是忙着给小兔喂药弄吃的，娟子看着忙碌的我由衷的说：“你真美！”这一年我十五岁

    如今，妈妈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娟子也多年不见，想是早已出嫁为人母了吧！是谁把流年偷换，换成了现今的模样？是谁让光阴逝去，让亲人朋友离散？我的问话无人回答，全部付与这一地的光阴吧！这让我想起已故明星张国荣在阿飞正传中的一段话：一片空中飘舞的蓝色树叶，无忧无虑，肆意地享受着年青的快乐，直到有一天他得知自己的生命来自于大地，他开始变得忧郁，在暴风雨之夜，他借助风势扯断与树干联系的双足，义无反顾的向大地——他认为的生母扑去，当他与母亲拥抱的那一瞬间，他做为树叶的生命也就结束了。世界上有种鸟没有脚，生下来就不停地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次就是它死的时候。他说，我就是那只无足鸟多么忧郁的故事！多么形象的比喻！那一生只落地一次的鸟儿，在空中完成了它作为鸟儿该完成的一切，自由飞翔后来了一个华丽大转身！时光丈量了鸟儿的一生，它刻意停下脚步，就像绿阴之下铺阵在地面上的光阴，它仿佛在等候着我，光与影织成的网笼罩在我头上，那是光阴织成的网。在生死轮回时空逆转的光阴中，我又仿佛看到的慈爱的母亲。终有一日，我也会抛下世俗的一切奔向另一个世界，那时母亲一定会张开双臂将我迎入永恒。就像另一只不死鸟——三毛生前喜欢引用泰戈尔的那句诗说的那样：“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飞过。”

    究竟，是谁把流年偷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