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村庄

    　　那个村庄其实离我居住的村庄很近。只要往我家房子后面的山头一翻就到了。我去了那个村庄，我没有从房子后面的山头翻过去。我骑着摩托车绕着房子后面的山转了大半圈，才到的那个村庄。接近村口的时候，开车走在我前面的姐夫突然停下车来，提醒我经村口那个叫阿雄的屋门前过的时候，要加大点油。阿雄家里养的一条狗会咬人，而且追着咬。狗在那个村庄住了很久了，可是不认人。也许它会认人，只是人以为跟狗熟了，可狗却不屑与人保持友好嘞。狗有它们自己的生活，谁知道它们想的什么呢。

    算来我有五六年没有到那个村子了。我到那个村子去是探望我的姑姑。姑姑家里新添置了彩色电视和家庭影院。招呼客人依然是白开水，没放一丁点茶叶。门前的地里还长着十来棵李子树，我认不出是否还是以前的那几棵。树叶都落光了，新的叶子还来不及发芽，我就猝然而至了，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欢迎我。屋子后面和对面的山可全变了。稻田都栽上了香蕉树，颇难看出五六年前我曾在那帮忙收割稻谷的稻田的样子了，只看到眼前身后一片浓浓的绿。我忽然觉得，那些绿色成了流动的液体，从我浑身的毛孔涌进去，一下就把我的身体充溢了，随后从我的双眼流出，浓浓的绿色。我的眼眶还来不及细细收藏那些醉人的体味，它已经隐藏在我的记忆深处了。

    姑姑隔壁的阿山过来串门。他对我叫唤了一声，我不留神的一愣，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姑姑说，这是隔壁的阿山哪！我这才回过神来。阿山胖了许多，也白皙了些许。我的印象还停留在瘦小而黝黑的阿山，在我再次来这个村庄的空挡，他已经让自己肆意的变化了许多。阿山递给我一根烟，我诚惶诚恐地接过来，默默地点上火，然后透过眼前升起的烟幕，听阿山讲发家的往事，还有家庭的琐事去了。

    我和姐姐还有两个表兄弟在门前的空地上聊天的时候。过来了两个小男孩，年龄都在两岁左右，个头也差不多。两个人都只穿着一件上衣，都光着小角丫子，手里都捧着一个小碗。他们在吃午饭呢。我瞄了一眼他们的碗，大半碗白米饭，几块大肥肉片，还有一小撮蒜叶。他们看到我，并不怕生人，仍旧安详地吃着自己的饭。他们吃得很慢，不时腾出手来，逗弄地上的小树枝。表哥告诉我，这是邻居阿超的两个儿子。两个只相差一岁。我认识阿超，他只比我大两三岁吧，五六年前他还和我一起到村子附近的小河游泳呢。他也在我没有到这个村庄的五六年时间里，迅速地结了婚，生了两个儿子。五六年前阿超会捧着饭碗跑过来找我聊天，现在不会了。他的两个儿子继承了他的习惯。可是我无法变小，不能好好地和阿超的儿子聊天了。

    我知道，这个村庄是不会等我的，不会等任何人。村庄像人一样，它该成长着。我明天再来，村庄一定会有另外一些改变，也许我无法发觉，但是改变还在继续。村庄年轻着，我也还年轻着。我没办法和村庄一起奔跑，村庄越跑越年轻，越跑越有活力，而我越跑越老迈，越跑越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