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好?”袁氏笑道:“相公,你多心了!”她柔情地偎依着孙恪,耳语道:“我怀孕了”她在强颜欢笑,眼神流露出隐隐愁情。
半年后,袁氏生下一个儿子。孙恪喜上加喜,终日里跟儿子嬉笑玩耍,享尽人间天伦之乐。待到儿子会跑会跳,能吟诵几首小诗时,便带着他满城探访旧友,通过旧友跟京师达官贵人交好。
后来,有一知交叫王相国的,要推荐他到剑南南康张万倾大夫处做一名经略判官。他很高兴,立即告诉袁氏。谁料袁氏一怔,忙说:“我俩家财万贯,不愁吃穿,何须走仕途之路,卷入官场,勾心斗角,不如在此过清静日子,与世无争,赢得个长命百岁。”孙恪劝解道:“我家虽然富有,但坐吃山空,不是长远之计,况且我俩有两个儿子,总要在有生之年,为他们开辟一条仕途。”袁氏说:“须知宦海浮沉,万一手腕不够,便会身败名裂,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呢。”几句话,说得孙恪哑口无言,但他做官心切,再三恳求袁氏同意他前往。袁氏自知很难使他心回意转,便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但你要带我一同前往。”孙恪以为袁氏先前不同意他走仕宦之途,只是因为对他痴情,怕他在外变心,便高兴地满口答应。袁氏又向他提出一个要求,说:“我尚有个姑姑在广东番禺郡,父亲逝世后,我便想过去她处住住,只因为自己孤身弱女,不敢前往。这次你上任做官,最好能绕道那里,让我去探望她一次,以了却我平生之愿。”孙恪也一口答允。
不日,孙恪变卖了袁氏大宅,带着眷属们乘船南下。沿途每经一处山川河谷,只要有点风光景色,袁氏总爱伫立船头,出神地凝视着,思绪万千,似有无限的眷念。
在一个秋凉月夜,船驶至琶江江口,停泊在河汊沙滩上。皎洁的月亮爬上柳梢,又圆又大;江水溶溶,波光潋滟,好一幅迷人的夜景。
袁氏一把拉着孙恪,走出船舱,无限感慨地说:“相公,你看今晚月色多好,只怕我俩难以再有这样的团圆的月夜”孙恪笑道:“娘子,我走到天涯海角,都要携带着你,生生死死不分离!”袁氏悲怆地说:“人生好比这只船,到处漂泊,你我总有一天要分手。”孙恪劝勉道:“娘子,即使我在官场失意,还有两个儿子,只要我俩好好栽培他们,定必有锦绣前程。”袁氏继续说道:“相公,我与你多年夫妻,不敢对你隐瞒。我为何这样鄙厌仕途,乃是先父前车之鉴。我父生前为唐皇朝驰骋沙场,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谁料昏君听信奸佞谗言,把我父打入死牢,后来幸得忠良冒死力谏,又恰逢匈奴侵扰边关,国家须用良将,我父才免于一死”孙恪不愿听下去,拉一拉袁氏的手,打岔道:“如今已是秋凉时候,小心着凉,请娘子快回船舱去吧!”袁氏一甩孙恪的手,再往下说:“如果相公跟我同结一心,抛下功名利禄,跑到深山野林过清静日子,共度晚年,该多好啊!”孙恪惊异地说:“这不是要我去当和尚了?”袁氏嗔怪道:“做和尚有什么不好?遁入空门,清静无为,置身仙境。”
孙恪见她越说越远,情绪异常,怕伤她的心,不敢再撩起别的话题,便独自回舱睡觉去了。次日,船来到飞来峡,只见这里群山夹峙,一水中通,袁氏好象重游旧地,兴致勃勃。她告诉孙恪,这里江边有一座飞来寺,寺里有个僧人叫惠幽的,从前原是她家的仆人,她想去看看他。孙恪自然赞成,吩咐船家停船泊岸,备了斋食供品,走进飞来寺。
袁氏携带着两个儿子,穿过大雄宝殿,绕过曲折回廊,走得非常快捷,似乎对路径非常熟悉,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孙恪不免心里有点奇怪。
袁氏很快便走到惠幽和尚居住的院落,对惠幽施礼参拜。拜完,从颈项解下一个光彩夺目的碧玉环,恭恭敬敬地捧献给惠幽,说:“这是寺里的旧物,是寺观的一宝,今日交还你。”惠幽莫明其妙,孙恪也十分诧异。斋饭完毕,寺里忽然传来几声猿啸,接着成群结队的猿猴从山崖峭壁中,蹦蹦跳跳地走来,对着袁氏吱吱欢叫。袁氏对着猿群,神情恍惚,时而喜,时而悲,似懊恼,似缠绵。她向惠幽要了笔墨,在寺院上飞笔题写:刚被恩情夺此心,无端变化几湮沉;不如逐伴归山去,长啸一声烟雾深。
写罢把笔丢在地上,抱着儿子大哭一场,然后含着泪水对孙恪说:“好好保重!”随即撕破衣服,变作一只白猿,在群猿的簇拥下,依依不舍走上山崖。孙恪携带儿子一边哭喊一边追赶,但群猿已跃上峰顶,消失在参天古木中了。
孙恪悲痛欲绝,心如刀绞。惠幽和尚终于告诉他说:“贫僧当小和尚时,曾饲养过一群小猿。唐朝开元年间,有皇帝使者高力士经过这里,见当中一只小白猿特别伶俐可爱,便以数十匹布帛换取了去,送到京城,献给天子,驯养在上阳宫内。安史之乱后,这只猿便不见了。记得它临走时,我是把胡人诃陵送的一个碧玉环系在它颈上。今日再认碧玉环,才知尊夫人袁氏就是我当初饲养过的小白猿。”
孙恪听了惠幽和尚的讲述,越发伤感,懊悔当初走入袁氏大宅,更懊悔自己被功名利禄迷了心窍,如今自己惹来万缕愁思,千般痛苦,如做了一场黄粱美梦。最令他疚痛的是负了袁氏的一片痴心。从此,他愤世嫉俗,无意做官,便带着孩子,调转船头,北返洛阳隐居去了。
后人有游飞霞山归猿洞的,可看到洞壁上一首诗刻:
“碧玉为环断爱河,一声长啸漫山坡。
他年我若为孙络,不教袁女再悲歌。”
有人说这是孙络写下的一首忏悔诗,但更多的人说是后人对孙络的谴责和对袁氏情女的无限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