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他这个性子,到庆功大会后,区长才对他提出:“使性子,得要看看有没有情理。你是个功臣,众人都指望你。”从这会起,李东更有分寸,若为众人办事,办不好,他的性子更硬。如今就是这股劲,推他再下决心办好合作社。
他再想到,土改工作组初来村时,人地生疏,受苦人躲起来,地主爪牙四出活动,人家就晓得扎根了,摸情况,串连诉苦,找积极分子,跟众人商量,解决了几百个结子。自己呢,虽没歇过一朝半夕,但只是办货、办货、结帐、结帐,这样连货也办不对头,就不晓得多跟人商量,问他们需要些什么,怎样来搞好这个合作社。
李东决计把社里琐碎工夫,交由老元打理,自己早晚串门子,问社员需要买些什么,买多少,什么时候要,这样,心中有数,再去办货,就不致再患过去的老毛病了。
“明叔,你要不要买些什么啦?”
“怎么买些什么?”明叔放下碗筷,不明不白,反问道。
李东就歇下来,跟明叔谈合作社的事,问明叔对合作社有什么意见。李东一问,明叔就拍着板凳,笑道:“坐坐坐,主任——嗯,东哥,我这个大老粗,提不出意见来,你们当干部的要高明嗯,有有有,你们的货少啦,我小冰生日,想买对鞋给她。你不知道,她上岁啦,脚板还没沾过鞋,合作社没得买,求人到城里买,千艰万难,真气人”明叔一说一大堆,句句说中合作社的毛病。
“正是嘛,如今合作社就要改变方法。若你要买什么,什么时候要,先替你登记,到时候,把你要的东西送到你跟前。”他还恐怕人家想不通,补充道:“这样就免至办了那些不等使的货物,这就是叫做为大家服务啊。”
明叔瞪大眼睛,惊奇地叫道:“未见媳妇先说媒,一百个危险。买货不先看货,我还没听见过。”
李东捏了一把汗。“这法宝行不通啦!”他想。脑里忽的现出区长的影子,人家串连就懂得耐心,自己还未说上三句,哪有这样容易。
“我就保证你称心满意,若不合你心意,到时就不要。不先收定银,愁什么?”
“嗯,主任——东哥,做人要有口齿,说了不要,我平生就不做这反反复复的事。”
李东笑着说:“不合心意,你不要是道理,怎算没口齿?”
说了大半天。本来,明叔要买好几样东西,比如要买把镰刀,好准备收割,但左思右想,怕过大,又怕过小,怕钝,又怕价钱高。不买一点东西,又怕主任怪自己不信合作社,正是人情难却,只好随便答应买一斤片糖,好打发李东到别家去,免人家当干部的白花费唇舌。
第二天挨晚,明叔收工回村,见村前围着一堆人,也上前来凑热闹。一看,原不是众人围着李东,争看办回来的货色。
李东的笑脸上,挂着大粒汗珠。
“货色不好,你们提意见,一次办不好,办上几次,保证好!”
明叔还没问他的片糖,见旁边箩里堆了许多锄头啊、犁嘴啊,又见李三手中拿着两把镰刀,又重,又利,又合尺寸。
“好家伙!”明叔赞道“多少钱?”
“八千二(旧人民币)”
“嗯,又好又便宜,市桥区利昌(‘区利昌’是番禺驰名的打铁铺)打的镰刀也比不上。”
这时,李东递给明叔一包糖:“你看这货色好不好?”
明叔也无心看糖。只顾对李东说:“主任,下次你切记替我买两把镰刀,跟这两把一模一样的!”
他拿了很久,也舍不得离手,好像这镰刀是他的。
“好好好,”李东掏出小本子,当众记着:“保证收割前交货。”
还没记完,另一个又说:“给我记上一把吧,我叫亚六。”
李东手忙脚乱,应酬着众人,说着总社新近运到的货。
“你们看,”他从货堆里找出一捆大麻绳,说“总社新近办到大批麻绳,你们看看这货色。”
众人争着看,你拉我扯,拉扯散了。
“主任,我要这一号。”——“主任,我要大一号的,我那大水牛野极,尽是拔断我的绳。”
“有有有,这里记不了,回社里记吧!”
众人帮李东抬起货,跟李东回合作社。一会儿,合作社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家都说:
“好一个供销主任,这回把我们的合作社办好啦!”
(广东文艺(创刊号)195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