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那时候他的笑容很腼腆,他举起杯,和队友碰杯,后来,他去了曼城王鹏、郝海东、徐根宝、成耀东、韩文海太多太多的名字都烙印在我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1999年7月,前巴西队体能教练塔瓦亲自指导了我的训练。
而那年,我所爱的绵阳队一路凯歌,状态颇佳。在最后一场大区比赛中,裁判的判罚有失公证,对方的队员踢法粗野,但裁判却对此毫无动静,到了最后,对方的一名球员用拳头猛击绵阳队的一名左后卫。裁判却依然沉默着。
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球迷跳到场内,手中抓着一块砖头,径直向那名打人的队员走去。从背影我可以看出,他是胖叔。警察把[胖叔按倒在地。我分明看到胖叔涨红的脸。比赛结束后,大批球迷聚集在球场周围。我们怒吼着!
我们要求对方打人球员和裁判出来道歉。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球员休息室毫无反应。球迷中不知是谁扔了块砖头砸碎了休息室玻璃。这时有球迷撬开门锁,所有球迷涌进了球员休息室,几乎每个球迷手中都拿着砖头。我们真的是愤怒了,我们不容许任何人打我们的球员。但进去后,发现已人去楼空,我们四处寻找,但仍不见踪影。球迷开始砸对方球队的大巴,我也开始扔起砖头。这时,大量武警进入现场,球迷开始慢慢冷静下来。我却看到大胖叔血流满面。
胖叔是绵阳球迷协会的创始人之一,我便是他吸收入会的。他没有正当的工作,说通俗点就是自由职业,以前在我家附近开过一家火锅店,后来在体育场周围卖起了冰粉。每当我看完绵阳队的比赛,或是女足超级联赛,我都会去胖叔那喝一碗冰粉,再吃一个饼子。感觉甚是痛快。他们说,胖叔为了足球把老婆都丢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我崇拜胖叔。
后来,绵阳队解散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胖叔。上个月去体育馆打羽毛球,突然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在那卖冰粉,我仔细一看。他就是,胖叔。我没有上前去打招呼。不用了,我想。真的不用了。过去,该记住的我们都会记住的。当然,这是后话。
那一年,绵阳队倒在了最后的决赛上。
2000年,对于我来说是幸福的。余东风等人全力加盟绵阳队伍,队伍实力得到空前增强。很快,从武汉传来了好消息。绵阳丰谷队战胜了所有对手,进入了甲b。
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6年了,这一刻我们整整等了六年了。我目睹了绵阳队所经历的一切,那一时,我是幸福的。那一刻,绵阳球迷是幸福的。我想,胖叔一定和我一样是泪流满面。我冲到外面,对着天,大声呼喊着:绵阳队,雄起。
2000年,绵阳队冲甲成功。
可是,冲甲成功后,问题很快就来了。我们没钱。
我们真的没钱。赞助商突然离开,我们连一分钱都没有。这样下去,我们是不可能打甲b的。
余东风也走了。
怎么办?
没钱,咱们可以凑。很快,球迷协会开始准备凑钱给绵阳队打甲b。
看到这,请不要惊奇。球迷给球队凑钱,是我们的责任。
再多的钱我们都愿意给。没关系,没钱我们可以慢慢凑。
市政府感动了,找到了新的赞助商。我们有了赞助款,我们可以打甲b了。
但有一点无法改变,我们仍然是所有球队中最穷的。
没关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绵阳队是顽强的,再强的队都不怕,见一个打一个。外界开始惊呼“绵阳奇迹”我们用自己的表现赢得了外界的赞赏。
我们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下一个赛季。也许明年,我们能有更多的赞助款;明年,也许我们能有更好的外援。明年,也许我们能冲到甲a。
只是那一天,我们都没有料到。
绵阳太极队来到成都,挑战成都五牛。成都五牛队的教练正是绵阳队上个赛季的教练余东风。
我们球迷协会自费做了一个大大的横幅:余东风,谢谢你!
最后的结果是11:2
我们输了。
赛季的比赛很快结束了。但很快从中国足协传来消息:绵阳太极队因在同成都五牛队的比赛中消极比赛,被足协处以降级
六年的努力白费了。我们伤心欲绝。但很快,我们发现处罚有“问题”
在那个赛季的最后几轮比赛里,有许多场次的比分离谱,中国足球协会也通报批评了其他几支球队打消极比赛,也严厉批评了成都五牛。但是,最后受到处罚的却只有绵阳队伍一家。
凭什么只处罚我们一家?成都五牛呢?
我们来到绵阳足球俱乐部。球迷协会贴出了大字报,要求中国足球协会严查“凶手”要求严惩其他球队。
中国足球协会却一直对此“沉默”着。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你绵阳没钱。绵阳没钱就是绵羊。绵羊当然是任人宰割。但我们心里可不服气,陪伴我们六年的队伍就这样被足协完掉了。
我们写了很多信给中国足协,更是有胆大的球迷在信里面夹上点灰面。中国足协的官员打开信以后以为是炭疽病毒,很快就报警了。警察一化验,发现是灰面。闹出一个大笑话。足球报等新闻媒体也对此事做出了报道。看来足协会是心虚的。要不怎么会一看到白色的粉末就当成炭疽病毒呢?
中国足协迫于某种压力,派人来到四川绵阳。闻讯赶来的球迷数以千计,我们围着俱乐部大院,高声呼喊着要求足协给一个说法。几个球迷协会的元老甚至跪在了俱乐部门前。足协的官员在数小时后从俱乐部大院出来,他只说了一句话:哎,都回去吧。
几天后,绵阳太极队宣布解散。
七年,这又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中国足球也是从那年起走向了低谷。
还好,中国队那年历史性的进入了世界杯。让我暂时忘记了失去球队的痛苦。
我也参加了新一届绵阳队的选拔,最后顺利的通过了所有测试,即将与球队签约。我即将成一名职业球员,我很开心。我想,我们还能冲上甲b。
按照规定,我必须先在足球学校呆一段时间,才能进入绵阳队。
母亲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她说:不许!好好给我念书去。我当时有抵触情绪,不过现在,我得好好感谢母亲当时的“决绝”俱乐部后来完全解散,所有球员都被摘牌,青年队员许多都流入了社会。我有几个当年水平达到国少队的队友现在因为抢劫进了监狱。
我去了学校,学习文化知识,课余仍然爱和朋友踢踢球,学校也有许多比赛。初二的时候,开始重新怀念那片绿荫,我发觉足球更适合于我,我要找到罗教练和赵教练,我要重新开始踢球。我逃了期末考试,买了一个新的nike足球,来到体校。可是,一切都变了:原来的小足球场改成了网球场,旁边的泥土场地只有几个小孩在玩球;而原先我们训练的南河体育中心也已经更名为吉圣体育中心,有管理人员把守大门。一切变得有些荒凉,我分明还记若干年前的今天,我在足球场里练着体能;我分明记得若干年前的今天,我被对方的大个子一次又一次的撞倒,我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我透过球场的护栏,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瘦小的背影围着内场跑圈。他的步子缓缓的,幽幽的,犹如岁月般沉重。我知道他是谁,但我却不想叫他。我只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他,跑了一圈又一圈。我知道他是谁,但我却不想叫他。
不是他老了,而是我长大了。
我们心中,有种东西,一直割舍不下。
2001年,绵阳队解散。李臣、贾国文、孟宪鹏、拉辛、曹明、白建秋都走了。
2005年,四川队解散。魏群、黎兵、马明宇、姚夏、刘兵、李庆、里丘克、马麦罗、法比亚奴、余东风、赵磊都走了。
2004年亚洲杯,我和表弟来到成都。得知比赛不在成都体育中心举行,我问周围的票贩子,为什么?他们说:成体只是全兴和五牛的家。我来到龙泉国际足球专用球场,观摩了b组的所有小组赛。看台上坐着为数不多的球迷,更多的球迷都沉默着。静静的观赏着别人的比赛。他们会想到什么呢?当年那股黄色旋风吗?四川球迷的热情多年来被某种东西压抑着,当伊拉克和乌兹别克斯坦的比赛开始后,球场内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雄起!伊拉克,雄起!四川球迷的热情被点燃,我们似乎都回到过去。
中国队闯进了决赛,决赛输给了日本。比赛结束后,我周围的几个国足球迷狠狠揍了旁边看球的日本球迷。
我一个人选择离开,悄无声息。在黑暗中,吹起了风,飘起了雨。雨水顺着我的脸,慢慢流下。我从一辆本田旁经过,慢慢的走出了好远。我突然转过身,快步跑到车前,捡起砖头,狠狠的砸向了本田的玻璃。
警察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挨球的。
这些话,我写在2006年世界杯开始前。今年三月,原四川全兴队在成体打了一场纪念赛。魏群、马儿都回来了,都长胖了,东风没变。比赛免费赠票,我也去了。成体坐得满满的。“雄起”、“下课”在我耳边不断响起;奏乐团现场奏起了心太软,我似乎又回到了一九九七。没有什么好值得留念的,我们曾一同走过。痛哭过,欢笑过。沉默过,也闹过事,扔过砖头。想想看,这也就够了。还需要什么呢?这就够了。魏群,下次给我签名你轻点,千万不要再把我的本子弄成两半;姚夏,谢谢你,是你当初摸着我的小脑袋鼓励我好好踢球好好读书,还一次性给我签了五个名;米罗西,你这个克罗地亚老怪物,居然让你的翻译把我赶出大门;前巴西队体能教练塔瓦,听说你去了法国,执教了里昂,是么?
2006年5月,成耀东在来信中对我说:祝你考上一个好大学。
谢谢。
我曾经,也是挨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