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面的厨子

    　　你听说过给衣食无着的寡妇出主意告状，耽误工夫干费墨，末了还白搭十两银子的人吗？天底下哪有赔面的厨子？诸位有所不知，当年十七岁的纪晓岚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

    在京师读了六年书的纪晓岚，要回献县老家参加童子试，途中夜宿文安县孙氏村客店。忽而远处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灯下苦读的纪晓岚顿觉毛骨悚然，合上书本唤过随行的老仆施祥：“人不伤心不落泪，你去打听打听，这女子遇上什么烦心事啦？”那女子的阵阵哭声，搅得他再也没有情绪看书。不多时，施祥气喘吁吁、脚下生风地赶了回来，进门便讲：“昀少爷，那妇人的丈夫新丧，因此伤心而泣。”纪晓岚叹道：“前邻后舍的怎么也不劝劝呢？”施祥摇摇头：“劝皮儿劝不了瓤儿！”纪晓岚心头像压了块石头，一扯施祥的袖子：“走，咱去看看。”

    他主仆二人寻着哭声东绕西拐来到一座小院，进的屋来见四角旮旯一贫如洗。炕头上一位面色憔悴的白发老妪，怀里揽着熟睡的婴儿。炕梢头年轻女子哭声凄惨，绵绵不绝。纪晓岚低声劝道：“这位大嫂，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有何难处，在下决不袖手旁观！”那女子这才收住哭声，抬泪眼瞅了瞅贸然进屋的人，复又掩面大哭。纪晓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有不悦：“听人劝，吃饱饭，你只是哭泣，怎知我不能帮你的忙呢？”那女子觉得在理，言辞悲切：“小哥莫怪，只因奴夫尸骨未寒，扔下七十岁的病母和吃奶的孩子，少米无柴，无有出路，故而伤心落泪。”纪晓岚生在富贵人家，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见到世上竟有这么穷苦的人家，不觉动了怜悯之心：“大嫂，我倒有一良策”那女子听了半信半疑，目送他主仆走出小院。

    话说纪晓岚打发施祥一大清早给那女子送来十两银子和亲手写的状子，婆媳俩喜出望外，打心眼里感谢那位好心人。那女子去县衙告状，正巧碰上出城巡视的官轿，就迎上去拦轿喊冤。知县一挑轿帘，见一女子身着重孝、满脸泪痕、头顶状纸，忙让衙役接过状纸，展开便瞅。这状纸是一首七绝，劈头一句写的是“状告夫郎辞世早”看到这里，县官不觉心中好笑，我审了三年案子，还没碰到告死人的了，倒要瞧瞧她告的什么？第二句“儿饥母病少吃烧，”是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死了丈夫，自然绝了财路。第三句“留家改嫁棋难定，”度日艰难，是守寡奉养婆母、抚养幼子，还是另择良婿，倒是个问题。“叩请青天赐妙招”纪晓岚故意把“青天”二字写的斗大，知县见了心花怒放，可又一想不对劲“赐妙招”分明把问题转嫁给我了。此时，县官真是老母猪钻阳沟——进退两难，有心说你守着吧，没有钱粮度日，添言就得添钱，我不能不掏银子，给钱事小，到家让夫人拧耳朵事大；有心说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赶紧找婆家了事，这又不象我这个当县令的说辞。

    旁边的跟班师爷贴着县官的耳朵小语：“太爷，眼看您老任期已满，属地多出几个贞节烈妇，也是功德一件，说不定花个鸡钱赚个牛来。”县官连连称善：“主意甚好，怎奈本官磨脐压手，暂借十两银子，施舍与她便是。”师爷出了个自己搭钱的主意，跟纪晓岚异曲同工，一不留神也成了赔面的厨子，只是一个惜弱怜贫，一个拍马挨踹罢了。

    “这一女子，从一而终，圣人教诲。本官爱民如子，现有俸银十两，拿回家去过活吧！”纪晓岚的安排，不仅解了女子的燃眉之急，还成就了县官的一桩善举。女子接了银子，倒身便拜：“谢青天大老爷！”

    待那女子费心把力地找到客店，店家说那主仆二人早已上路了。她直埋怨自己的脚步迟，没能向恩人当面致谢。纪晓岚这个赔面的厨子，这年二月、四月、八月，作为读书人，成了最大的赢家，先后凭着两篇八股文和一首五言八韵试贴诗夺得献县、河间府童子试首名，顺利通过了秋季院试。自此，这个民间称道的河间才子才有了“秀才”的官方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