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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东时光化解不了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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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波密到林芝要经过著名的通麦天险,我们预测在先,所以这天的行程安排最短(235公里)。

    早上8时从波密出发,西行半个小时,便是岗乡自然保护区。只见以云杉、冷杉、高山松等树种为主的林海云蒸霞蔚,大气磅礴,从公路边一直漫延至远山,我深为那参天的古树、蔽日的浓荫感到震撼,也更为如此好的保护感到欣慰。后来在资料中看到,这片保护区的面积达4600多公顷,树龄大都在300—400年间,许多云杉的树干胸径达到了1。5—2。5米,单株木材蓄积量多达60立方米,每公顷木材蓄积量是东北林区的3倍。这不能不说是美丽藏东的又一奇观——祈愿这片“中国最美森林”能够永远像一颗璀璨的绿色明珠镶嵌在世界屋脊之上。

    通麦天险全长其实只有14公里,但这一路段如同挂在墙壁上一样,上扛笔陡的山岩,下临幽深的悬崖,沿线土质疏松,地质结构不稳,高山积雪融化与雨季同步,是“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尤其是夏天,塌方和泥石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素有“死亡路段”之说。所以,车行通麦,胆战心惊。

    不过,我们的运气非常好,进入318以来,除了翻越东达山遇上飘雪之外,沿途滴雨未落,每天阳光灿烂,直至通麦亦不例外。但即便如此,由于通麦原有永久性大桥被洪水冲垮,临时搭建的铁桥由武警战士把守只能单车单边放行,而旅游旺季进藏与出藏的车辆多如过江之鲫,加之正在重建的通麦大桥建筑材料与施工机器占据了部分公路段面,严重影响着车辆通行速度。

    我们在这里被堵6个小时,值勤的武警战士还说我们比较幸运,他说像这么大的车流量,在此堵塞十几个小时甚至更久是常事。仰望高耸半空的新桥雏形,工人们正忙碌着从两端往中间铺设桥面,大约还余20多米即可合二为一。因为要与二面山腰上也正在施工的隧道相连,新桥比老桥至少抬高了40米。沿途我们看到,整个通麦天险路段都在改建,仅正在施工和已贯通的隧道就有5处,随着通麦新桥这个控制性工程的完工,不久的将来,川藏公路就不会再有通麦天险的恐惧了。

    9

    当然,通麦天险不只有险,还有美,是奇美。

    受堵不能前行,闷在车内有些暑意,我们到路边森林里纳凉。座在一棵长满绿苔斜横于地面的树干上,我打开手机备忘录记录当日见闻,却闻森林里传来一阵阵蝉鸣。放眼看山,山有前后两层,后山巍峨,怀抱着前山;前山娟秀,大树古树颇多——低处是以高山椤、杨树、桦树为主的阔叶林,色为浅绿;半山以上则生长着冷云杉、高山松,色为深绿,郁郁葱葱一直延展到山顶,齐刷刷的树梢刚好抵在了看似重叠在一起的后山半腰。而山腰以上便是高远而又似觉很近的皑皑冰川,冰川之上是蓝得凛冽的天空。蓝天呢,也并不孤单,始终都有白云相伴。

    联想到一路见着的冰川上空,无一不有白云静静相伴,我突发奇想——白云乃是冰川的化身啊,冰川经阳光照射蒸发形成一定水气,在低温条件下升华为云。而藏区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云也就格外白,天也就格外蓝,而天愈蓝,也就映衬得云更白。如果高空无风,白云便始终静止在冰川上空,眷恋着诞生它的冰川。

    路下,帕隆藏布江的涛声依然很响,完全掩没了森林深处涓涓细流的低吟

    看着奇景,听着水音,驰骋着自己的想象,我竟把备忘录上的日记写成了一首五言小诗:

    山下知了叫,山顶冰川笑;

    蓝天不寂寞,白云轻轻飘。

    冰川连森林,林间小溪闹;

    万涓聚谷底,汇江行龙蛟。

    10

    因为通麦堵车把限速的时间占完了,也逼着我们在车上以零食替带了午餐,出了通麦,车可着劲地奔跑(不用担心超速),穿鲁朗林海,过一个又一个藏寨,翻色季拉山(海拔4702米),继续体验着“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立体自然景观魅力。随着海拔与气候的不同变化,植物的分布尽显着种类与长相的不同。在山下向阳的山坡,大面积生长着高山栎灌,叶阔冠大,林相厚密;在阴坡及众多沟谷内,粗壮的云杉、冷杉林里混生着落叶松,针叶似剑,林相冷峻;而在接近山顶及海拔超过4000米的地方,便是密实的草甸——即使高山气温再怎么低,山塬也总会披着小草编织的绿色外套。

    借着晴朗通透的好天,我们在色季拉山山口停车观景拍照。远处的南迦巴瓦峰呈三角形的巨大峰体覆满了冰雪,峰顶似一柄直刺蓝天的战矛,寒光熠熠。据说,因其积雪终年不化,云雾常年缭绕,真容从不轻易露出。而我们轻易不来,来则即幸运地远观到了这座“西藏冰山之父”的真身。不知明天去到它的身边,还有没有这么好的眼缘呢。

    11

    掌灯时分,我们到了林芝首府所在地八一镇。3个多月前(2015年4月3日),林芝被国务院正式批复撤地设市,成为西藏第四个地级市。进入主城区,感到林芝确有“市”的味道,虽然楼房不高,但布局合理,街道宽阔,干净整洁,绿化美化亮化都很标准。车子经过街心花园,在雪亮的街灯下,我们看见高高的花坛上耸立着一群牦牛雕塑,雕塑正前方,整齐的绿色植物中镶嵌着紫色花卉,巧妙组合成“林芝欢迎您”五个大字,给远道而来的我们以一种特别的温暖感。

    在酒店安顿好房间,我们上街寻找餐馆(也有意看看夜晚的林芝)。徜徉于尼池路上,凉爽的晚风里飘逸着一种特殊的高原味道;街上车少人稀,市声了无,给予我们一种从未享有过的城市之宁静。因为能见度高,纯净的天幕透出一种幽蓝,一弯半月出奇的亮,一下子把我对月亮的记忆拉到了童年——久违了,还是童年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亮的月儿呢。

    饭间,一位身着宽大藏袍、个头不高的藏族民间歌手,怀抱六弦琴,不请自来,在我们的餐桌边自弹自唱藏族歌曲,高原红的脸庞上始终挂着纯朴的笑意。清泉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点了卓玛、格桑拉,要求用汉语演唱。小伙子也许汉语水平不够,每首歌的词都未唱完整。我过去想与他交流,不想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却把自己的身份证掏给了我,让我知道了他叫顿珠次仁,家住白朗县者下乡普村,生于1983年5月26日。当然,我们没有为顿珠次仁的歌不完整而有什么意见,大家反而拍手称好——在这高原边城的夜晚里,能听到藏胞原生态地歌唱藏地,那已是一种美好的享受了。

    12

    一大早,我们就启程去看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车子往南进入306省道,沿着雅鲁藏布江右岸西进,绕过米林机场,跨过雅江大桥,再从左岸转向东行。但见两岸土地平旷,青稞金黄,树木葱郁。在一个叫昔嗄的村庄,清澈的尼洋河也汇入了雅鲁藏布江,江便更有了江的气势,两岸平地急骤收缩,夹山开始陡峻起来,而江面却在变得宽阔。黄沙在江滩堆起一座座小山,有的甚至顺着沟壑漫卷到了山的半腰,覆没了山的原色,把半座山染成了沙的金黄,惹得我们在车上讨论开了那江沙是如何堆积成山又是如何“飞”上半山的?但最终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许,只有大自然的巧手,才可以造就如此奇观吧。而在敬畏和崇拜大自然方面,藏族祖祖辈辈视山为神,奉水为圣,转山转水转佛塔,以顶礼的虔诚膜拜大山,以美妙的歌舞赞美江河,去求得灵魂的安妥和人与自然的和谐——我想,这不正是我们在当今生态文明构建中应把握的要义吗?

    西藏是个大景区,一路看了那么多免费美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是我们第一个需购门票的景点。排队购票,等待换乘,烈日灼灼,暑气袭人,而前方的南迦巴瓦峰却冰雪耀目,清朗于世。望一眼高处,添一丝清凉。

    换乘的观光车把我们拉到了一个铺满银白色碎石的广场,司机说,下车看景吧。踩着碎石前行不远,一棵巨大的桑树像樟树一样散漫着枝叶,繁茂的叶冠覆盖了400多平米的场地。相传这棵桑树的树种由文成公主带入西藏,并由她与松赞干布种植在这个与南迦巴瓦遥相呼应的地方。这么算来,古桑的树龄该在1300年之上了。如今,它成为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过门景”这不能不让我们赞佩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慧眼!难道在千年之前,他们就预测到今天旅游业的繁荣,而为芸芸之众在此布下这样一道亮丽的景观——神奇古桑,南迦巴瓦,浩浩长天,真乃大树大景大观——近处,古桑繁茂亮绿;远处,雪峰壮阔洁白;高处,天幕梦幻宝蓝我看得如醉如痴,在司机的催促之下,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观光车。

    去大峡谷的路又窄又陡,弯道急得超过了“七十二拐”观光车却开得并不慢,司机嘱咐我们系好安全带,说下到谷底不足15公里,海拔落差却达1600多米。在这近乎直上直下的山体上,让人想象不到的是,车至崖顶处,突然峰回路转,大山恩赐般地伸出一环臂弯,无声地怀抱着一个绿树掩映、花开满野的村庄。像是世外桃园,又似人间仙界,但见一处处蓝顶红墙或红顶蓝墙的藏居,或择向阳台地而筑,或依公路上下而建,房前屋后,花艳树美,牛羊、藏猪、土鸡自由放养;田畴里青稞一派金黄,藏农正在忙着收割凝望这爿窝在大峡谷大拐弯之隅的藏寨,我感佩它像一位潜身净土静心修炼的隐者,在尘世沧桑里年复一年地伴随着雅鲁藏布江的奔腾而吟诵着度化众生的真言,一辈又一辈地承载着纯朴的子民们以苦为乐的生存方式与永久延续。如果不是当下旅人蜂拥而至,这座已经湮灭在时光深处的藏寨,必将仍是藏匿在一种绝世独立的静谧之中吧。

    13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面对心仪已久的圣地,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上苍造物、奇绝万象的浩叹。当雅鲁藏布江以其势不可挡的气概想极力冲出山的重围时,山却像是有意要考验水的忍性,偏在这个叫大渡卡的地方,兀自突起一座名叫南迦巴瓦的异峰,毫不留情地阻遏着江水前行的步履。然而,山再怎么无情,也会为水留出路;水再怎么任性,也会以山为依存。雅鲁藏布江终是以其超常的忍劲,低吟着千古绝唱,依偎着南迦巴瓦迂回而行——就是这一“低”一“依”犹如神来之笔,绘就了天下第一“大拐弯”奇观,膨胀了大山大水独树一帜的魅力。于是,世界的眼球被吸引了,无数纵情山水的仁者与志者被醉倒了;当然,世界屋脊的寂寥也由此被打破了

    沿着石阶去江边,一家接一家的小商小铺卖着很有特色的小商品,金色的手摇经筒、皮质的经幅、开过光的玉器、多彩的雅鲁藏布江石、五颜六色的民族挂饰、牦牛角梳子、藏氏遮阳帽等等,琳琅满目,不一而足,还有吃的、喝的也一应俱全。与内地景区商铺不同,藏族商贩根本不吆喝、不推介自己的商品,而是挂着一脸的纯真,静静地守候着一爿爿小店。为有充裕时间去零距离感受雅鲁藏布江的雄奇,我们经过商铺而未有任何停留地直下江边,却不料旅游部门设置了安全警戒——不得贴近江滩江水,而只能在观景台上观景拍照。

    看着江水滚滚而来又从观景台前轰鸣拐弯而去,心下狐疑这是大拐弯吗?大拐弯怎么如此之小?但这的确就是大拐弯——只不过,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大拐弯的一个片断、一个镜头,大拐弯须在高空以大视角才能看全看清。哎,事物就是这样具有两面性。如果你飞临高空,观了全景,却无法得到身临其境的感受;而身临其境,你却又无法领略大拐弯全景的恢弘与壮阔。但是,我还是喜欢壮美山河近在咫尺的那种感觉。现在,我的脚下是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我的头上是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雪峰,抬头低头之间,5000米落差视觉的冲击,令我顿为峡谷与雪山之壮美平添一种豪气,也让我在心间记住了一种用时光镌刻的永恒之美。

    14

    我们的行程中有去山南琼结看望兴铭(即杨兴铭,襄阳第七批援藏干部,琼结县委书记)的安排,从大峡谷出来,便没有重返318直接去拉萨,而是顺着306省道,经米林、朗县、加查、桑日去泽当(山南地区行署所在地)。

    车至朗县,已是晚上9点,但太阳才刚刚隐去其灼烤了一天的光芒(因为时差,西藏晚上9点多天才黑定)。朗县是西藏最南端的县,县城筑于河谷南岸,城的大半延展在山的半腰,规模仅相当于内地小镇,却有浩荡的雅鲁藏布江从城前流过,镇便有了城的气势。城头小广场拉着“热烈庆祝西藏自治区成立五十周年”的藏汉文横幅,大屏幕上播放着藏族歌舞,几列舞者比划着屏幕正跳得兴高采烈,围观的人群拍手叫好。或许这是当地在组织排练庆祝节目吧。

    小城的夜晚安静之极,人声、车声、市声全无,偶有狗吠,当然还有江水的声音,却使小城的夜晚更有了一种永恒的宁静。半夜风起,是阵风,动劲很大,夏天的风却如朔风,呼啸而过,尖吼如厉。原来,这是因为朗县南靠喜马拉雅山脉北麓,北依念青唐古拉山脉南麓,南北两山组成一个巨大“v”型谷地。谷地易生风,风生水起,水助风势,风便格外“爽朗”、格外“显现”(朗,藏语意为“显现”)了——朗县,名副其实呵。

    西藏地域广大,很多县的面积动辄上万或数万平方公里,而朗县只有4106平方公里。可是,一个地方一旦它是风水宝地,便并不因其地域不广,也不因其地处偏僻而不地灵人杰。1876年和1883年,朗县历史性地诞生了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和第九世班禅曲吉尼玛。两人执掌西藏政教时期,共同应对外侵(英军先后两次入侵西藏)内乱(由大清到民国)的复杂政治局面,始终未屈服于英帝国主义,坚持康藏问题只是中国内部问题,拥护祖国统一,确保了国家领土完整。对于他们的历史贡献,我夜里躺在床上思忖,明日天明,我一定要用自己的虔诚在他们的故乡叩首一拜。

    早上起来,我首先来到书有“西藏朗县。光明吉祥”的城市标志牌前虔诚叩拜。兑现昨夜“诺想”后,我绕小城散步,街头巷尾却一片寂静,也不见众多旅行车辆停放(自驾游大都从318线直接去了拉萨),只有几名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道。街头小公园有草无花,两棵冬青树显得很是孤单;公园没人,却有两头小黄牛在啃草。走上新建的大桥,江水紧贴南岸奔涌而下,在城东的峡口拐了个弯便不见了身影。一抹金色的晨阳照在围城的山顶上,给光秃秃的山顶增加了一丝生气;阳光未照到的山腰,呈现着一片黛色的荒芜;山脚植被不丰却绿,江滩石白沙青,江水浑黄,色彩极富层次感,惹得我端着相机来了一阵猛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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