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诗的张力《三轮车夫》

    　　多年前曾在昆明居住了将近两年的时光，那时经常去租住房子附近的菜市场那边的小饭馆裹腹。一个晚上，饭毕走在那条热闹的大街，白天的菜市场晚上便成了小商品灯光夜市，而依然拥挤混乱，狼籍不堪，白天残留的菜叶垃圾随处可见，而神思恍惚的我，淹没在陌生人群的涌动里，茫然看着四周，融于其中，而却有种长镜头的抽离感觉：同在这条大街上，虽是不同的人，各自各的角色，小贩，食客，路人，互换了位置，一切也不会变动。身处其境，却有种无从的陌生感。而每天我仍经过那条大街，大街的景象每天都似并什么无不同，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仿若见到一张自己，而于他们眼里，我何尝不也是这繁杂背景中一张陌生的普通面孔。

    后来再次重返昆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在客驿酒店的电视上看到三轮车夫这部1995年出品的越南电影，一反常态将并非兴趣所好的这部文艺片耐心地看完，或是因为那天的悠闲，或是因为梁朝伟。而影片中的场景，莫名令我想起了那次迷惘，仿若再次置身于那条混乱嘈杂的大街。并非场景相似，并非感觉相同，而是同样让我体会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沉重与沮丧。影片情节并不复杂，描述社会底层一个以骑三轮车谋生的少年，因谋生工具被盗而不得不加入黑社会，而他的姐姐也是被逼为娼，姐姐和一个诗人气质的黑社会青年男子产生了感情，三个人的命运构成了一幅时代的描图。

    我想梁朝伟的那个角色是导演陈英雄的分身，提着刀残酷写着他的诗，深爱而无奈的矛盾体，沉郁是现实的气息，而不是他紧锁的眉头。影片充斥着的暴力与罪恶镜头，突发而不突兀，一如现实中无常的自然，在那么一种混乱的环境之下，直观的镜头赋予影片表达的冲击力。也只有梁朝伟，才最适合这个角色，陈英雄应该并非因为票房之类的因素考虑才在这部散发着浓烈本土气息的片子使用一个外籍演员，梁朝伟细腻地将复杂的情绪用简单的肢体语言表现出来，就如他那一身白色与滴落鲜血色彩的对照，隐忍与炽烈，沉郁而散发，或许有人说梁家辉也可以胜任，或许，但个人感觉，梁家辉气质上隐约的优雅会令这个充满冲突的角色少了一些张力。梁朝伟有种孩子气的纯粹，就如他的眉间一紧，涩然一笑，都能让人感染其情绪，这是我想象中诗人特有的气质。他并非导演多余的一个摆设，我甚至认为他是主演，而这是一个社会的写照，没有单独的个体，尽管他们看起来各自孤独。影片中人物瞬间显现而注解他们命运的真实流露，宛如我在那条污糟邋遢的大街，贩卖鲜花摊档上的美丽与纯洁，更显得大街的不堪，虽然那鲜艳与美丽让我暂忘身处何境。

    “没有名字的河流，我出生时，暗自呜咽。蓝天大地，溪水黝黑，年复一年，我逐渐成长，没人对我细加垂问，没名字的人，没名字的河流，没颜色的花朵，芳香扑鼻，万籁无声。噢！河流。噢！过客。在那三轮车的生涯里，度过年年月月”影片中的这首歌，或者说这首诗，表达了电影的主题，影片中人物的命运就似河流上那些随波逐流或浮沉挣扎的漂浮物，混杂污浊的河流，残破不堪的漂浮物，暧昧腐烂的气息，芸芸众生的命运于时代变动的河流上，不外如此。片尾，黎文禄主演的那个少年又回归到片头的三轮车夫角色，人的命运有时看似周而复始，而中间经历的却又是一直在我们心里挥之不去的持久镜头，所谓的回归实质何尝不是一个辗转的命运，也并非轻易的结果，我不想说那是抉择，而是必然性的追求。弟弟，姐姐，诗人，包括影片中的甲乙丙丁，我们都看见他们的轨迹，尽管那些轨迹看似诡异急转，但并没有违背方向。生活和骑车一样，用力骑才能往前进，这只是我一个朋友的另一诠释。观看这部影片的那天，天气晴好，观毕之后，看着窗外的蓝天，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