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

    在酒吧做驻唱歌手，并不像外人看起来的那么光鲜。每天昼伏夜出的生活，令人憔悴。而且酒吧的那群客人也是很难伺候的。每天，每天，想睡的时候不能睡，能睡的时候不想睡。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烟和咖啡成了我的最爱。

    游走在黑夜里，说得好听点儿，我是一名在音乐圈打拼的歌手。说得不好听，我就是一卖艺的。用自己的音乐去换取菲薄的生活之资。为了能够生活得更好一些，我不得不没完没了的赶场子。最近的几个月，我常常怀疑自己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路，也许当初听父母的劝，现在在哪个学校做一名音乐老师，再趁机找一个温柔恬美的同事做老婆，小日子会过得有滋有味。可现在，现在容不得我多想，既然我选择的面对阳光，就不能在乎身后留下的阴影。

    在酒吧或是歌厅里唱歌的歌手，差不多都跟我有着同样的梦想，先在圈里混得小有名气后，就会有哪个唱片公司或制作人看上，帮着出专辑，做宣传，从此星路亨通。可也许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等到这样的机遇。“我茫然走错了地方，却又不敢回头望。”我的歌还不至于歇斯底里，但永远有一种淡淡的哀伤。挫败感固然强烈，然此刻我对音乐的狂热，盖过了一切。

    酒吧里灯光一般都很暗，角落里的中年男人已经连续点了六首歌。我唱了。我看见他找到老板，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老板满脸堆笑，对他很是客气。他离开之后，老板就找到了我。

    “若加，你明天不要来了。”

    “什么？”做歌手的就怕听到这一句，这意味着以后的生活会没有着落。“老板，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吗？酒吧的生意不是一直很好吗？”

    “你小子还装蒜，你运气不要太好了。明天你就可以跟他联系了。”说完老板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印着“华夏唱片公司邱林”谁都知道华夏是内地数一数二的大公司，看来我是真的转运了。

    第二天，我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叫邱林的中年男人。他大致的意思是说他想包装我，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有什么意见，求之不得的机会呀。接着他打电话说：“穆紫，你来一下。”

    穆紫，李穆紫吗？她是华夏最好的制作人，是中国乐坛响当当的才女，素以对歌手挑剔著称。尽管她从来不参加任何音乐的颁奖礼，但做歌手的却人人都想得到她写的歌。

    李穆紫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中年发福的女人。

    “林子什么事？”

    “穆紫，他是我刚找到的一个新人，条件不错，你能不能”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她毫不犹豫地打断邱林，斜斜地瞥了我一眼。

    “你识谱吗？”

    “识的。”

    “我说的是五线谱。”

    “我也是说五线谱。”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不用从基础开始。”

    “你会什么乐器？”

    “吉他。”

    “你为什么唱歌？”

    “因为喜欢！”

    “好的，你跟我来。”

    就这样，我和公司签了合约，由穆紫做我的代理人，负责包装我，给我制作专辑。

    老实说我对这个女人真的没有什么好感，她对别人挑剔，而自己却太过闲散，甚至不懂得怎么装扮自己。她常把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穿一件白色的大t恤，配一条蓝裤子。她难道不知道胖的人穿蓝色和白色是很显胖的吗？

    但另一方面，她的专业素质是不容至疑的。虽然公司把我交给了她，她却一点也没有给我写歌的意思，她每天在公司只是给我听大量的曲子，古今中外只要她能找到的，什么都听。她说，作为一个歌手，光认得五线谱，会弹吉他，是远远不够的。音乐应该是身体里面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或婉转，或雄壮。它代表的是你的情绪。有天赋的音乐人，不一定都做能做得好，但是做得成功的音乐人，一定有天赋。这就是她的破音乐理论。她从来不主动跟我说话，我也没有见她笑过。因为她说对于做音乐的人，说话是多余的。

    十天以后，她让我交一份作业给她。根据这十天欣赏课的心得，写一首曲子，唱给她听。这是我第一次可以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用心的做。这些年来的辛酸，以及对音乐本身的执著与困惑，不自然地流露到曲子里。穆紫是闭着眼睛听的，听完之后她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你有五个特别要好的动物朋友，分别是猴子、老虎、大象、狗和孔雀。在你遇到危险，不得不一一舍弃它们的时候，你会按什么样的顺序放弃它们呢？”

    “如果一定要舍弃，我会先放弃孔雀，因为它最没用了。其它的我要看事态的变化。”

    穆紫听了，霍地站起来，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吧，年青人！你要想出名，就跟着我吧，但你得保证在出名之前，你必须完全听我的指挥。”

    那天之后，穆紫开始为我写歌，她说根据我的外形和音质，适合从偶像歌手做起。校园里背着吉他自弹自唱的清纯模样，会迷死很多小女生。

    “校园里，大树下，有个男孩儿在弹吉他。草地上，阳光下，风儿轻轻拥着他。记得吗？记得吗？害羞的男孩会弹吉他”她让我回到了当初校园里很单纯的时候，只是想背着吉他唱歌。只是想把歌，唱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听。不得不承认，穆紫对于音乐的把握十分到位。录音的时候，她把录音间的背景特意弄成绿色，还找来很多花花草草，她说要让我的新歌，不光在视觉、听觉上有青春的气息。还要达到那种，哪怕你深吸一口气，草地上淡淡的青草芬芳就会扑面而来的意境。歌一遍就过了，我看见穆紫隔着玻璃，默许似的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很开心。简洁明朗的曲风朗朗上口，单曲一在电台打榜，就被很多年轻人传唱。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确唱得好，还是因为穆紫的关系，我新歌的成绩在各家电台的榜单上都一路领先。

    穆紫趁势为我制作了专辑，用我一生的温柔是其中一首对唱的情歌。“用我一生的温柔，换你今生的所有，这样爱你够不够，愿意陪你到永久。”为了精益求精，穆紫找了很多当红的女歌手来试音，可结果她谁都不满意，她说没有她们的声音没有内涵，要不就是商业味太浓，和我整个专辑的风格不配。

    邱林说“穆紫，若加只是新人，你没有必要做得那种苛刻吧？”

    穆紫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要么就别让我做，要做就得听我的！”似乎所有华夏的人，对李穆紫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包括他们的老板邱林。

    “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一定找到最好的和声。”穆紫凭空消失了三天，又凭空出现，然后扔给我们一盘录音带，说“用这个，保管好！”“用我一生的所有，换你今生的温柔。无论爱我有多久，风风雨雨不回头”我惊讶，这个女子的声音竟然如同天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青山绿水的气息。白云、阳光，绕在身边飘飘缈缈。想象中那是一个披散着长发，温柔、恬静的女孩，脸上永远有浅浅的笑，她站在空旷的原野上，让微风轻轻掠过她的长发，吹皱她白色的长裙。害羞的姑娘，只为心爱的人歌唱。

    “穆紫，这是”邱林好像很熟悉那个声音。“就用这个吧。”穆紫的话不容分辩。果然在公司强大的宣传声势之下，我的专辑一炮而红。年度的最佳新人，也非我莫属。从此我便忙了起来，要出席很多的颁奖礼，要参加很多的活动，还有数不清的歌迷见面会。只是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没有办法独立完成那首对唱的情歌。没有人知道那个如同天籁的女声来自哪里。奇怪的是，此后很久都没有再见到穆紫，也许她觉得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吧。

    在一家地方电视台参加综艺节目的时候，偶然地结识了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相同的经历让我们聊得很投机。她说，她的运气不如我好，天生丽质的女人又想出名，只有为艺术“献身”我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悲哀，很想安慰她，很想能够为她做一点事情。然娱乐圈有太多的是是非非。很快，我们的事情被娱记们炒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出女方自杀、堕胎的新闻来。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他们越是不看好我们，我就越要跟她在一起。不过我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于是我又开始狠狠地吸烟、喝酒、放纵着自己的欲望。正当我们喝得烂醉，拥吻着倒在酒吧里的时候，穆紫冲了进来。很响亮地甩了我一记耳光，大声地说：“你以为你红了是吗？刚刚有点儿名气就学人家炒绯闻。就算你想以此扩大知名度，那你也得找个上档次的。即便你找我这个音乐圈数一数二的才女----李穆紫，也不能找这种三流的小明星。她只会毁了你！难道你忘记了你的清纯路线，现在你不但毁了自己，还把我的心血全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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