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为何物

    巴金说：人不光是靠吃米活着。

    是的，人是最讲精神生活的动物。而精神王国的国土，有很大的比例恐怕被感情所占据。就像禾苗离不开水，人永远离不开感情的浇灌和滋润。没有感情的沃土叫荒漠；没有感情的家叫房子；没有感情的人叫冷血动物；没有感情的丈夫叫“长期饭票”；没有感情的妻子叫“作饭的”（北方方言）；没有感情的故乡只是个地理范围；没有感情的祖国只是个政治概念

    感情的溪流从远古先民时的清新朴素，奔流到当代已发育成蔚为壮观的大洋了。但情多了也不见得一定美、一定好。偶而瞥一眼那些下三烂的言情剧和言情小说，总有虚情矫情甚至滥情的感觉，令人倒胃。环视周遭，更令人生“感情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成！”的感喟。即使是纯真美好的情，过头了也往往是一把双刃剑：它给你抚慰也给你伤痛；给你甜蜜也给你忧伤——让你青春如火，也让你心止如水。

    所以古来就有人赞美情，也有人反对情。赞美者创造出无数缠缠绵绵甜甜美美的爱情故事，赚取人们多少眼泪；反对者高举反情的大旗并身体力行，追求“身如槁木，心如死灰”的高人境界。但太上忘情，几人能够啊。而且世无净土，想离开情而生存只怕与想离开大气而活命一样不可能。

    对自己内心深处潜滋暗长的情的幼苗，有人掩饰，有人隐瞒，有人压抑，有人戕杀，有人纵放。不记得台湾哪位诗人，写过一首颇含蓄的情诗，可谓隐瞒的典型吧：瞒得了父母/瞒不了自己/瞒得了自己/瞒不得碗筷/瞒得了碗筷/瞒不了衣袖（部分引录，且不一定是原句）。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写到这里想起了我曾经的一位同事，此君亦性情中人。他的标志性语言，是在办公室仅可容身的方寸空间里，低首信步一周半，恰站在等身高的穿衣镜前时，对镜朗声曰：“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与此同时，右手从衣服左边的口袋里掏出小梳子，向整齐的额头上轻轻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