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

    懒懒的太阳，却无比地炎热。光秃秃的操场，扬不起太大的灰尘，却弥漫了拼抢的杀机。

    男孩子好像故意要在女孩子面前展现自己的肌肉似的，一律穿着短裤，露出自以为粗壮的大腿，奔跑在诺大的光秃秃的这样一个操场上。

    “真无聊。”阿吉心里想着，独自躺在树荫下。操场的周围用水泥砌着几层台阶，是作为开运动会时的观众台。现在，成了阿吉休息的好场所。阳光勉强穿过密密的树叶，照在仰躺着的阿吉的脸上，像铜板一样，而且铜板像是被风吹动一样，在阿吉的身上游弋着。

    阿吉不是不喜欢运动，他是讨厌和一大群人争抢，他觉得那是野蛮。

    每次体育老师拿下嘴里的哨子，对阿吉说，你要多运动啊，阿吉总是笑笑。

    男生们也不理解，这么畅快的体育课为什么阿吉老是拿来补充自己的睡眠。这就像穿惯了成衣的人，怀疑裁缝店是否还有存在的理由一样。

    那光秃秃的足球场上，跑得最快的是阿力。今天阿力在场上特别凶猛。

    今天上午，小莉交给阿吉一张磁盘，要他帮忙打印一份报告。阿力看见时，狠狠地瞪了阿吉一眼。

    这个小莉，每当阿吉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时，总会回头看他一眼。

    阿吉看着眼前这一伙像疯子一样奔跑着的人，就像看一部拙劣的武打片，打了一个哈欠。树上方的太阳的光芒有节奏地闪着，阿吉摇摇坠坠似乎要进入自己的世界了。

    “阿吉，捡球！”阿力大声向阿吉喊着。阿吉双眼就快合上了，他根本不理会阿力的呼喊，更何况他的呼喊里充满了命令的口气，这令阿吉更加不快。

    阿吉自顾自闭上了原本就要闭上的双眼。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阿吉被人抓住衣领，坐了起来。

    阿吉很讨厌阿力眼神，以及他的汗臭。

    “叫你捡球，听到没？”阿力的汗臭味随着他的怒气逼了上来。

    阿吉的拳头忽地一下从侧面挥了上来，解脱了自己的厌恶感，在阿吉的思维里，这就像溺水时呼喊救命一样自然。

    就在阿吉的右手重重地击中阿力的面部时，阿吉感受到一种从没有体验过的力量与肌肉的快感。不过这快感转瞬即逝，好比冰块掉在了滚烫的石头上，被快速地融化了。

    阿力捂住自己的鼻子，血从他的指间不可抑止地流了出来，这情景，让阿吉想到海底成群的沙丁鱼。

    阿吉不知道自己的右手是不是沾上了血，他垂下右手，微妙地保持一个角度，足以使自己不能确认右手的状况。

    阿吉和阿力被一大群人围住了。一大群人，这是阿吉最讨厌的图画。阿吉站在台阶上，像是耶稣在十字架上被钉死前的一刻，从高处看着下方的人。

    有的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颠着脚尖向内张望。有的皱着眉头，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把他幸灾乐祸的心理暴露无遗。女生在圆圈的最外层，向身边的男生打听着什么。

    阿吉看得最清楚的，是小莉，在最外面，向正中的阿吉投来担忧同情的目光，阿吉感到自己就像一条吃错了东西，吐着白沫，马上就要死在小主人怀里的小狗，这时的小主人就会报以这种担忧同情的目光。

    这么多晃动的脸，构成了波动的海洋。下面的人这样忙碌着，阿吉感到自己是完全和这件事无关的人。每个人的头上都有着一条条透明的线，把他们互相之间错综复杂地联系了起来。可是没有一条线，最后是接到自己头的。漂远了的自己乘着一条小船，拿着一把匕首，和一条叫做“寂寞”的大鲸鱼搏斗着。

    整个下午，从头到尾，阿吉都觉得是在看一部毫无意义的电影，只是电影围绕着自己，不得不去看。

    阿吉没有预料到，电影的结局是阿力向他道歉，他丝毫没有去争取这样一个结局，毫不关心结局的阿吉，单只是增加了无聊的感觉。

    书桌上的台灯，总好像抽搐着一样，仅能发出微弱的光线。黑暗笼罩着阿吉，阿吉的每个细胞都尽力抵御着来自黑暗的不知名的侵袭。处在房间的角落，更显逼仄。阿吉有种退无可退的绝望感。

    削着铅笔，染上碳黑的小刀，在微弱的灯光下发出毫不相称的黑魆魆的光泽。

    要是这个刀片划上自己白色手腕下青色的管道，那会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血会无声无息地从自己的生命里逃逸，然后，把自己的生命铺满整个地面。整个房间会洋溢着微带甜味的腥味吧。

    阿吉假想这被美化过的血色画面。粉红色的磁盘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银色的保护片反射着本来就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光线。要是血流过桌面的话，凝固后的血液一定会给磁盘染上深红。

    血流成海的景象在阿吉的想象里逐渐增强，在海上，他又乘上小船，匕首重重地捅了出去

    那条叫做“寂寞”的鲸鱼失血过多，终于在阿吉面前先倒了下去。

    阿吉擦了擦朦胧的眼睛，粉色的磁盘依旧静静地躺在桌上，银色的保护片反射着微弱的灯光。那是来自小莉的光，挽救了他。一切都要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