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刻我再喊你一声

    　　外婆让我叫她奶奶，说叫外婆听上去不热络。所以我从小到大都管外婆叫奶奶。而我自己的奶奶和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受到的家里老人的疼爱几乎都来自外公和外婆。（下文爷爷奶奶全指外公外婆）

    奶奶很瘦小，大概是工作了大半辈子的缘故，奶奶的背弯得很厉害。经历过太多苦难，那些苦难明明白白写在奶奶的脸上和手上。这些苦难也养成了奶奶极其勤俭的习惯。就是在刚生病的时候，奶奶还想忙这忙那。妈妈经常给奶奶买新衣服，但是奶奶总是把它们叠好放在柜子里，每当妈妈因为这些说她的时候，她总是倔强地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这些衣服很好，不要穿新的了。

    奶奶一辈子关心自己的孩子。舅舅他们讨论家事的时候，奶奶虽然不发表评论，却一直在悄悄地听。说悄悄，是因为奶奶总是装作孩子不用操心的样子。大舅妈说，奶奶一直操心孩子的事情，孩子们有事情就当成心事，但始终闷在心里不说，所以最后生病了。

    爷爷年青的时候去了河南郑州的工厂工作，奶奶就在家务农，同时照顾自己的子女们。那时候，孩子都还小。家里没有劳力，全由奶奶一个人撑着。可能是由于那份磨炼，养成了奶奶倔强的个性，在晚年自己生病的时候就硬挺着不说出来，让自己受了不少苦痛的折磨。

    军训前的时候，我去医院看了一次奶奶，奶奶那时候病情很重，看到我的时候，竟叫不出名字。妈妈问她我是谁，奶奶说是外孙。但是却叫不出名字，心急时一连说了几个名字都不对。我不忍心了，就说我是你的外孙张磊啊。奶奶这才安心了，却倔强地说，我知道的，认识的。妈妈说奶奶这辈子就是倔强、好胜。小的时候，妈妈和舅舅都很怕奶奶。我想要不是这样，还真震不住那么多孩子。

    奶奶最后一段时间的时候，大概是回光返照，精神很好，以前的事情又都记得了。但身体还是虚弱，不太说话。但有一次舅舅他们切西瓜的时候，奶奶突然说，你们别吃光，给张磊留一块。我当时正在学校军训，哪里能吃到这片西瓜呀！

    军训的时候不能带手机，那天晚上回到寝室，妈妈打我寝室电话，说奶奶傍晚的时候去世了。我第二天赶回去的时候，始终悔恨没能让奶奶在弥留之际见我一面。

    奶奶没有呼吸了，但眼睛一直合不上，妈妈和舅舅各帮她闭了一次眼，却又睁开了。当时全家除了在学校军训的我和正好去外地出差的小舅妈，都已经在奶奶床边了。大舅说奶奶一定是看到少了两个人，心里挂念。后来我表弟在她耳朵边说他妈妈正在火车上赶回来，还告诉她我已经请假明天就能到这里了，奶奶这才闭上了眼睛。

    舅舅后来常抱怨，在去年的春节，没有拍一张全家福，现在成了遗憾了。

    我的奶奶是个为丈夫，为子女操劳了一辈子的从传统里走过来的普通女人，但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我奶奶，那份感动依旧。

    在火葬场火化前，我们围绕奶奶的遗体走了三圈。奶奶还是那么苍老，头发虽经梳理却仍显凌乱，唯有那微微撅起的上唇代表了她一生的倔强。

    那时，我心里默默的喊着：奶奶。但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谨以此文纪念04年7月18日去世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