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进山里生活不久,便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不出两个礼拜,他便不能正常的走路。那段时间里的父亲整个人都垮下来,他不能再悠闲的坐在藤椅上看书,也不再从容地答理别人,他一日一日的颓唐,说话和看人都有一副惶惶恐恐的神态。后来在母亲和外公的规劝下,父亲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皈依了我们这个民族,开始每天到祠堂顶礼膜拜,不想这之后病情就开始遏止住了。自那以后,父亲的病开始减轻,也开始略微地振作起来。但他一度感到害怕,仿佛在那样的境地里他是受着神灵操控的,他很想把我带出深山,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总是用他那纤瘦的手抚摸我的头发,说:孩子,在这里你会忘记了衰老和离开,而在外面,你可以跑,也可以跳,认真的快乐。所以,长大以后,我甚至连祭祀词都不能完整地背出来了。我背叛了我的家族和信仰,并且否定掉所有神灵的论断。在我离开以后,关于善恶和生死的一切对我都不再是重要的了,我可以站在高高的地方看我喜欢我的男人,我无所谓活得长久一些或短一些,因为我已经善于向自己妥协又不断地背叛自己。因为我是喜欢这个男人的,但我无意去操控他。 这个男人大概是个画家,他在画一幅画,让我记忆深刻,在他的睡房里,画面非常的细腻,那是一个女子蒙着面的样子,那大概是我,初见的时候我有隐隐的兴奋,甚至于那些弥漫在画布的浓重的咸涩的味道都可以闻到,从画里面还可以看到暗蓝的天空,还有鸟群,以及漫长如几个世纪的大森林,风缓缓吹过路面和天空中留下的破裂颜色,还有山崖边的祠堂,这一切都被描绘的栩栩如生,并且画里流露出来的浓厚的空灵气息。 我在写到这的时候,心底里已经生出了几分凄凉。这期间一个女孩是爱这个男人的,我看得出,但我也一样的爱他的,只是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正开始写他,我正在一点一点增加他在我心底的份量,他会在一个长长的故事之后变成为一个恋人的形象。虽然那看似是荒唐的暗恋,但我的确是经不起等待遇见,等待相熟,再等待彼此珍惜的折磨。我最后只好告诉自己那是他该得到的,他们留给我一种孤独的,清旷的感觉。 他很幸福。 那个女子也有一头乌发黑散落到肩膀上,长发在风中微微的飘散,遮住了她的额头和眼睛。他不断伸出手去帮她拨开那些头发,然后手指彼此交缠。这些细节我都还记得很清楚。她不像我们这个民族的女子,没有土气的衣服,和缀在衣服上的珠子一类的首饰,她在笑的时候还有小虎牙,我于是坚定的认为那样子的笑存在着一种让我忐忑不安的深意。 这样也好,有人,能够去帮他掩住那些昏沉和荒凉的深伤,也有人,能和他产生漂泊历程而生的共鸣。他似乎是个心甘情愿的放弃神明,而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当作一生的信仰的男人。即使她后来沦落成盘发髻,头戴黄花的女人。是的,他说过的,他是个没有信仰的人。 不是很好么。 我念动召唤的语言,我的鸟儿们来接我了,那样绚丽的景像,一个赤着脚的女子,身后跟了一群鸟儿,像她的翅膀一样,她带着它们走过酒吧。走过车站,走过隧道,展示给过路的陌生人观赏。 然后消失,怎么来,怎么走,我因为森林的冰冷而醒来。无法说话和移动。为何一直发不出声音。 我突然疼痛,听到母亲的声音:孩子,我知道你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