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如同少年时一样的温度,我踮起脚尖扶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底念起了那几句诗词: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彼时的作文课,我写了几乎是惊世骇俗的文章,谈论了一场悲伤悲壮的爱情,牛郎与织女间的距离,只因挑战了人们眼中幸福的规则,就成了无数的光年。
少年穿着白色的球鞋在教导室的大门处等到了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彼时的我有着固执与冷漠,心底多少不甘于浅淡世俗的所谓爱情。
依然是如此的盛夏繁华,我不再形单影只,与我同样寂寞的少年找了各种借口去我家,捡起我散落在阁楼上的cd放进古老的唱片集,跑进我的书房找来各种各样的藏书,如同发掘巨大的宝库,当他看到墙壁上我那温文美丽的母亲的遗像之时亦忍不住安慰与赞誉。
外婆站在门外探身进来,慈爱的微笑,似乎那日,她就喜欢上那个倔强却寂寞的少年,并甘心托付她唯一的牵挂。
阳光会让人脆弱,我这么告诉罗落的时候,后者选择拥住我的肩,他似乎总能从我清冷的眸子中寻找到各样的情绪。
海滩的阳伞下我选择喝一杯冰咖啡,只与他吹吹海风,成年后的罗落依然有洁白的牙齿与状似天真的笑容,只是我却找不回那些纯白影像,多少有些不甘,岁月改变的似乎只有女子。
海浪翻滚,竟似是奔波的年华,寻寻找找到最后,身边如果仍是这一个,该多好。
杨花。流年。
我从来不会徒劳的拖住命运的轨迹,时光不过是一种公平的容器。
那夜的星子如画,照亮了整个夜空,我与罗落坐在阁楼上,俯瞰田野里的鸟语花香。我靠在罗落温暖却不烫人的怀抱中,讲述一生的注定。
我的母亲,我母亲的母亲,我母亲的母亲,都是因为一种病丧失掉了生命。
我的外婆在世上走过的时间最长,整整五十四个年华,我的母亲却是最短的,只有十九年。
转过头去,我直直望着他的眸子问:你可懂,我的意思。
我没有长长久久的生命与你痴缠,你要是懂得,该学会放开我。
罗落滚动的喉结发出让人难过的声音,手臂愈来愈用力,抑住了我的呼吸。
只有揉进骨血不愿失去的伤痛,当日当年,他为给我长久而选择离开,做足够配的上我的男子,已做有能力守护我的人,只想,不负了终生爱恋,不负了他人嘱托。
也许后悔,虚度了年华如空。
可我,终是不悔,如若选择,我仍不悔绊住他的脚步。
如若时光回头,我仍然会等他归来,哪怕亿万光年,哪怕来生今世。
手指纠缠,牵绊一生,我们是彼此的命中注定。
和风月下,我对他讲述一个尘封了的故事,那个至今仍不知在何处的本该是我生命中最重的男子,辜负了爱情。引咎一场风波,换了他人三代的不幸。
年少多情的母亲遇见了风华绝代的父亲,却最终不能守在一起,在那个成分决定一切的年代中,她无法摆脱母亲出自地主家庭的身份,只是爱蒙蔽了眼睛,她选择了不顾一切,把她短暂的年华都给了爱恨。
那场风波过后,外婆带着我到老家的旧屋生活,婴儿的生命如同青翠的枝条,成为外婆在失去丈夫与女儿后唯一的寄托。
那平静温和的十六年,养成了少女淡漠的性格。繁华盛夏,一场相遇,痴缠的生命,短暂的宿命,亦是一场一生一次的劫难,名为爱情。
患得患失之际,外婆却消了她在世上的痕迹,一坐孤坟,田埂间盛开的野花,我站在送葬的队伍中麻木的举起手中的纸钱,外婆的妹妹操持了葬礼的全部。
她试图接我与其同住,我却选择独自留在了这个田野的边缘。呼吸那些空洞的甜香,看繁华开遍了整个流年。旧屋,成了我的唯一,罗落却成了一个在身边却遥不可及的梦。
如那两颗星,彼此守护,却仍隔断万个光年。
十八岁,我们一同离开。我在这个肮脏的城市中生活,浮云人生,却总是梦。
他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一句承诺,交缠出患得患失的空。
你要等我回来。
我会等你回来。
罗落对我越来越好,他给予我最好的物质与爱情,视为珍宝。
我喜爱这样被人护在掌心中的珍视,外婆曾说,我的一生太过冷情,我不像别的孩子一半有满满的爱。
其实我终是满足,外婆与罗落,已是我今生的瑰宝。
我们固执的不谈论例如死亡与治疗之类沉重的话题,阁楼,成了我们的天堂。坐看夕阳,等待他的到来,亦是我最好的希冀。
唱片机里在唱,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我努力的伸出双手试图够到更远的地方,心中却偶然想起那年那月的等待中曾有的堕落被悲伤,曾有男子试图给我长长久久的爱情。
怎么拒绝的已然忘记,只是心底深深的铭记,此生,已然给了一个承诺,不管等待多少个光年,去看相去不几许的梦想成真。
我握住了那双手,有泪水漫过脸颊,昂起头看夕阳,我们的爱情,终于盛放了一个夏。
书房里有一本标本,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朝颜,那如同母亲的爱情。
牵牛花,早上开放,却在不久后凋零,所以日本人叫他们做朝颜。
十七岁,是外婆亲自把我交到这双手上,她温柔的笑容没有将逝者的悲伤,只有浅浅的眷恋,深深的安慰,爱情是蓝家女子心底的蛊,遇上相思,安然绽放,这就是归途。
杨花朝散,我昂起脸看他眼底的温柔。
罗落,你可知,如若我离开后,你却依然过的很好,我会怪你。
星星点点的沉默,却灿烂了整整一个盛夏流年。
那样的爱恋。一生一次就足够。
她被葬在外婆的身边,所以不会孤单。
我没有去找他的亲生父亲,或许自她的出生就已被定格,他不属于另外的男子。
只属于我。
我想,我们缠的太久爱的太深,所以注定一生一世仅有彼此。
她的一生,终是也给了爱恨还嫌不够。
浅浅记起那年她说生死淡漠的模样,牛郎织女,相去不几许。
她叹息他们的光年一聚,引来少年们的侧目与注视。
她静静的摘掉耳机随着老师走进教导室,安静的不像孩子。
我想,她仍只是顺水飘过的朝颜杨花,不见争相见。
相去复几许,又岂是一个七夕,周而痴缠,足尽一生。
那样的爱情,一生一次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