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迎候的艾姨顿觉奇怪:“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安澜也不直面回答,而是朝四周打量了一眼,问:“家里的人呢?”
艾姨抿嘴一笑:“少爷,今天不是礼拜天吗?”
安澜哦了一声,笑道:“这几天忙的,连礼拜几都忘记了。”
安府的规矩,家里的佣人每星期可以休息一天。在这一天里,干什么都行,成了家的,回家看望亲人去,如火炮嫂和宋妈她们。像芳妮这样的小姑娘,离家又远,便会约同在城里打工和当保姆的小姐妹们一块逛街看电影吃美食。
每个星期天,安家的主人们便要亲自下厨为自己做饭做菜,洗衣搞卫生。
上官金珠管这一天叫灵魂洗涤日。
“我妈呢?”安澜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那个窗户“我妈又在床上躺着?”
“太太啊?今天肯出去转转了。芳妮这孩子还真懂事,一直劝太太来着。这不,刚推着太太出门了,说是去附近的商业城看看,去给小少爷买衣服去。”
安澜幸福地笑了:“买衣服?早了点吧,孩子才一个多月呢。”
“买衣服是其次,享受的,是那份心情和乐趣。”艾姨嘿嘿地笑着,转身从客厅里倒出一杯滚烫的茶来:“少爷,你在太阳底下休息会吧?今天天气好,阳光充足。”
“嗯。艾姨,今天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孩子?”
艾姨的老家离得远,一两个月才回去一趟。平时遇到灵魂洗涤日,艾姨会抽空去看看在城里打工的那对儿女,替他们做顿饭洗洗衣服,以尽一份慈母之心。
“今天不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放心。”
安澜好感动,在这个家工作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艾姨,她完全将自己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你尽管去吧,少奶奶没事,下午就出院了。”
“少奶奶这就要出院了?那好那好,谢天谢地谢菩萨,”艾姨在安澜的一侧坐下,说:“少奶奶要回家了,我就更不能出去了。”
悠然地轻啜了一口浓香的茶水,安澜想起一个人来,轻声地问:“那戴玉和她的妈妈—”
“戴玉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听说回她自己的新家去看看。安姐好象在家,刚才我上四楼去拿那套银餐具的时候,好象听到客房有动静。”
“拿银餐具干什么?”
“少奶奶不是中毒了吗?我想,这电视里电影里都说,用银餐具可以验出毒来。我准备给少奶奶上银餐具,这样比较保险。”
安澜苦笑了:“艾姨,有些毒素,银器根本验不出来,你就别费这个心了。”
艾姨不依,也不信:“反正电视里就是那么演的,电视里还有错?小心没大错。”
安澜情知拗不过艾姨,也就不多说,而是:“艾姨,去请姑姑下楼来晒晒太阳吧,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好嘞。”
飘了几天的雪,今天终于放晴。
廊下,花丛中,树冠上,全是累累的积雪。阳光从头顶上折射下来,暖意蚕食着一分一分的积雪,积雪一寸一寸地融化着。
滴里答啦,雪水潺潺地从树梢上流下,从屋脊上流下,流经封冻的土地,将春意融进了寒冷里。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春天的气息。茶花的小芽儿已巍巍颤颤地探出头来,那一片枯黄的枝条上,已冒出星星点点的嫩芽苞。是凌霄花!
凌霄花,哦,凌霄花!以前,安澜很喜欢它,总觉得这花不张扬,总是静悄悄地盛开在夏绿之中。
如今,凌霄花差点让自己失去心爱的孩子!
要不是听说此花是父亲亲手裁种,安澜真想把它们全给拔了。
“小澜,今天怎么有空坐在家里晒太阳了?”安菊英走进院子,手里端着一个碟子:“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山楂糕。专为凌小姐做的,不知她肯不肯赏脸。前几天听凌小姐说她想吃酸的,这太好了,酸男辣女,看样子,肚里怀的,一定是男孩子。”
盛情难却,安澜接过“男孩女孩无所谓,只要孩子聪明健康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还是希望凌小姐怀的是男孩子。安家几代单传,家里的香火全靠这个小宝贝去传承了。”
安澜没有这种传统而迂腐的观念,但也不忍伤了安菊英的一片好心,他知道,安菊英也是为安家着想,老一辈的人都有这种想法。
不仅安菊英有,奶奶和爸妈都有。
嗬嗬。
“小澜啊,刚才听艾姨说,凌小姐下午就要出院了?”
“是,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让回家来养着呢。医院那地方太杂太乱,闹哄哄的,微微在那里也没法休息好。”
“也是,哪里都没有家好,”安菊英一边将花木上的积雪摇掉,一边问:“都说凌小姐是因为中了毒才差点流产的,小澜,医生说没说,凌小姐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是吃进去的,还是像花粉过敏一样,从鼻孔里跑进去的?”
安澜很想实话实说,安菊英是长辈,而且,为人行事很令人尊敬。可想到安菊英是戴玉的母亲,安澜转念一想,便婉婉转转地说:“也不是什么毒了啦,医生说,微微她的脾胃差,再加上怀孕了,体质有些虚弱,对某些食物有些敏感,几下里加起来,微微就上吐下泄起来。别人看去,还以为食物中毒了呢,连医生都差点被误导了。”
安菊英吁出一口长气,抚了抚额头,说:“是这样啊?那天真把人吓坏了。小澜啊,你得问问医生,看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也好让宋妈她们注意着,别把不相宜的食物送上去。”
“我今天回家来,也就是为了这事。微微下午就要回家了,我想提前回家来嘱咐嘱咐宋妈她们,让她们在微微的饮食上面多加点小心,可忙昏头了,忘记今天是礼拜天了,她们都不在家。”
“你也是太忙的缘故,忙完公司得往医院跑,连这些琐事都得亲自嘱咐。小澜,你得注意身体啊。”
“姑姑,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又聊了一阵,安菊英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掌,说:“趁天气好,我去月亮湾一趟,帮小玉他们晒晒被子什么的。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安排和计划,跟你比呀,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安澜话里有话地说:“姑姑过于操心了,戴玉她呀,最会安排和计划了。姑姑觉得她不能干,那是因为姑姑太宠爱她了。”
“你这孩子,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么妥贴,让人心里暖暖的,小玉若有你的几分之一的涵养啊,我梦里都会笑出声来。”
安澜窘迫地笑了笑,不再作声。
安菊英收拾了收拾,离家走了。
听得电子门叭答地关上了,安澜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屋里叫道:“艾姨,你下来。”
艾姨正在三楼替凌微整理房间呢,听见叫声,从窗户里探出头:“少爷,什么事?”
“你下来再说。”
没过一会儿,艾姨从屋里出来:“少爷,有什么事吩咐?”
安澜抬头看了看屋内,追问了一句:“家里真的没有其他的人了?”
“没啦,就剩咱们俩了。”
“那好,你把老花工的那把锄头拿给我。”
“少爷要做什么?”
安澜诡密地一笑,挥了挥手:“赶紧拿来,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少爷要变戏法,而且,还要拿着锄头变,这太让人好奇了。
艾姨兴致勃勃地拿来小花锄,递到安澜的手中“从来没听说少爷会变戏法啊。”
“以前不会,不等于现在不会啊,”安澜提着锄头走向凌霄花的那一头“我这本事啊,还得拜某个人所赐呢。”
艾姨听得云里雾里的,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安澜手中的锄头。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那背荫处的地面上已积了一层不薄的雪,压住了花枝,盖住了根茎。
安澜持着锄头,慢慢的,很细心地拔去凌霄花底下的那层积雪,一棵接着一棵。
原来是干这个呀。
艾姨伸出手去:“少爷,我来吧。”
“你干不来的。”
这有什么干不来的?不就是把积雪给清除掉吗?
安澜也不说话,仍然如梳头娘一样,细致地“梳”着地面。
眼看墙角处那花丛下的积雪也清除掉了,安澜竟然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有些失落了。
艾姨看了半天,不知道少爷的这出到底算什么戏法。
“少爷,你不是干这个的,还是让我来吧?”
安澜提着锄头走来走去,那专注的神态真像个断案勘查的警察。艾姨从那间堆放老花工十八般武器的杂物间里抓出一把小铁锹,走到小道旁的凌霄花丛中,动作轻巧地清理起枯枝落叶来。
突然,艾姨叫了一声:“咦,这老花工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把花根给弄断了?”
啊?
安澜心中大喜,忙走过去。
果不其然,拔开积雪和枯叶的地面上有新鲜动土的痕迹,凌霄花的根茎,很明显,有被人为截断的伤痕。
“别动别动,”安澜推开艾姨,笑道:“这就是我要变的戏法?”
“少爷,你到底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
“艾姨,你看,这棵凌霄花是不是被人挖了一戴根去?”
艾姨蹲下,细细地看了看,点着头:“没错,很新鲜哪,看样子就是这两天断掉的。这老花工啊,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说说他。这凌霄花是守清大哥种的,平时,老夫人爱的什么似的。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这不是老花工弄断的。”
艾姨抬头望着变得很严肃的安澜,不解地问:“少爷你是什么意思?”
安澜蹲了下来,抚着花根的断口处,压低声音说:“艾姨,我实话告诉你,少奶奶啊,并不是因为吃了相克的东西,更不是她的脾胃虚弱。而是,她的饮食中被人掺了凌霄花。”
“凌霄花?”
“对。只是,凌霄花的开花季节在夏季和初秋,这个时候没有花。所以,我断定是掺进了根而不是花。”
艾姨似懂非懂:“以前听老夫人提起过,说凌霄花有消肿去淤血的功效,在古代的时候,也有人拿来坠胎。这根也有这些功效吗?”
“想必也差不多吧,否则,少奶奶怎么会出现先兆性流产的症状呢?”
“啊?”艾姨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么说,少奶奶差点失去孩子是因为这该死的花根?”
安澜的脸上腾起了一抹怒意,他咬着牙说:“应该可以这么认定。这该死的人,竟然用这么隐秘和卑鄙的手段去害凌微!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少爷,这个人是谁?难道,是老花工?不会吧?老花工老实本份,跟人和和气气的,从来不和人结仇。再说了,他跟少奶奶又没有过节,就算有,老花工也不会如此丧尽天良啊。”
“我又没说是老花工。”
“那会是谁呢?”
“艾姨,现在我不能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以后你就会知道的。”安澜在艾姨的耳边说道:“这事和凌霄花花根之事,你千万不要跟家里的人提起,就装不知道。而且,你要跟家里人说,逢人都说,少奶奶是因为,”
安澜迟疑了一下,想到了在网上看到的一则食物相克的食谱,马上接下去说:“是因为同时吃了虾和维c片。”
洗尘宴会上确实上了一道油焖大虾,少奶奶确实有长期补食维生素的习惯。
“同时吃虾和维生素c就会中毒?”
“是啊,原则上是这样。”
哦。
艾姨又问:“少爷,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心里有数了?知道是那个该死的坏人给少奶奶下的毒?”
安澜点了点头,嘱咐道:“艾姨,今天的事,你千万要守住自己的嘴,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否则,那个下毒之人就不会现身了。”
艾姨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出于对下毒人的憎恨,出于下人对主人的服从。她不再多问,很慎重地点了点头。
“艾姨,麻烦你把雪重新扫回到凌霄花的底下,不要让人看出被人动过。”安澜从秋千架上拿起大衣:“我去医院陪陪少奶奶。”
“好的,少爷,你放心,我会把一切都恢复原样的。”
到了医院,一推开病房门,斜倚在床上的凌微便朝安澜伸出手去:“我的笔记本呢?”
“对不起,亲爱的,我一急就忘了这事了。”
“你急什么呀?我看哪,你是成心不想给我带。”凌微嘟起鲜红的小嘴。
“真的不是,你又冤枉我,”安澜在床沿坐下,将凌微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轻声地说:“微微,检验报告出来了,你是因为中了凌霄花的毒。”
凌霄花的毒?
凌微一下子想起,那天,第一次进桂林别苑,院子里正盛开着娇艳的凌霄花。当时,自己忍不住蹲下身子去抚摸凌霄花。走在前头的安奶奶一下子喝斥起来,说凌霄花有毒,古代的女人都拿来它坠胎,让千万别乱动。
“确定?”
“刚才,我和艾姨发现有一棵凌霄花的根被人为地截走了一大段。显然,放进你食物里的,是凌霄花的花根。”
“这个人还真是有心哪,而且,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不用花费一分一毫。”
凌微取笑道。
安澜却笑不起来,一脸的严重:“亲爱的,我们得更加小心了。”说着,安澜将奶奶的主意一一地告诉凌微。
“微微,你赞成这样做吗?”
“我赞成,”凌微点了点头:“奶奶这主意好。”
“我总觉得这样太冒险了。”
“没那么严重,现在,我们在明处,那个下毒之人在暗处,所以,只要我们小心点就可以。”
“亲爱的,想必你很清楚是哪个人下的毒吧?”
“除了她,还会有谁?安,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当然清楚。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害你?”
“我也想不明白。我和她之间虽有矛盾,她虽然在吃醋在妒忌,但不至于要置我于死地啊。她这样不顾一切地冒险,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在法国出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没错,除非那个女人心里变态,变态得失去人性。否则,一定有别的原因。她不是法盲,多少读过几天书,知道杀人要偿命。若是为了一点小事而起杀机,这人也太歹毒也太凶残了。”
“安,你说,她会不会是识别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不会吧?连宁姨都被蒙在鼓里,她哪能识别的出来?”
“这也说不定哦,我和她接触的比较多,而且,她和楚楚曾经是很要好的妹妹,对楚楚的爱好习惯都很熟悉。我是不是在不注意的情况下让她发现什么了?”
“这样说来,也有这个可能。微,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得小心谨慎,从对方的手法来看,那是个残忍而不择手段的主。”
“放心吧,多行不义必自毙!前仇还没报呢,后恨又结上了。安,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坏人得逞的,新账旧账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