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记得就行了,不要再送什么礼物了,送什么也比不上那只小狗了。那只布制的绒毛小狗是去年我送她的生日礼物,也是目前我送她的唯一礼物。
我无语,算是默认。那一刻其实很想拥着她热吻起来,可又觉没有话语、动作的过渡,太显突然,仿佛这吻仅是因为不需在困窘时分为她生日礼物而操心,却不是因为我心里陡升一股强劲的感动。于是,继续静静地走。走得沉闷了,也抬头望一望天。天上却没有月亮,仔细寻了,只有一两颗星星。
前天晚上,气氛真的是沉闷到了极点。许是两个人的孤苦碰到一块了吧。可在当时,我并没有多替蓝真想想,我只咀嚼着自己的苦闷与无助。蓝真高考落榜后为了追随我,千里迢迢跑到武汉来学电脑。现在毕业一个多月了,文员的工作还没找好。先是一个人跑去了广州,干了不到一周,天天晚上打电话对我哭,说想我。征得我同意后,高兴地跑回武汉,说什么也要在武汉找到一份工作,好和我在一起。只是到现在也还未找到一份合适的。我一个学业不如意半绝望的人却是她的精神依靠。事实上,我永远忍受着灵魂悬浮于半空中的虚空,在内心深处,倒时常在跌倒挣扎中将手伸向蓝真。然而,我从未奢求蓝真能真正给我以安慰,我只是在溺水中伸手乱抓我的救命稻草。至于我对蓝真的爱,常常被我自己置疑。这些都是蓝真所不知道的。她是如此地倾情于我,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前天晚上,我依旧送蓝真到那个公车点坐车。眼看就要走到了,蓝真将我的手越抓越紧,她甚至将左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我的右手上。她的脚步明显慢下来。她说,她不想回去。她说,她想我,她不要回去。
我认定这样的时候她是不该回执撒娇的,就不假思索提及最现实的问题,说:“不回去住哪儿?”
“住旅社。我这儿有钱。”
“你能有多少钱?”
“一百一十五。”
“住了旅社你拿什么吃饭?”
“便宜的不是才每晚六十吗?我很快就会找到工作啦。好不好,好不好嘛?”
“不好。”
眼看着蓝真眼泪要掉下来了,我又只得和缓了口气来哄她。我说:“你就不怕我夜里做坏事吗?”
“你只许抱着我,哄我睡。”她的眼睛又开始放光了。
“我不干。”
“好不好,好不好嘛?”她依然抱着我的胳膊摇来摇去。
我知道蓝真是一个极倔的女孩。其实,纯净如水的蓝真跟我提这样的要求,即便是轻轻从唇间飘出来,我也是应满口答应的,应该就那么拥着她,静静地看也睡去,睡到天明。可是,那时我只觉得这样的时候蓝真不该有如此想法,窘迫的时候是不该这样“挥霍”的。而且,我还想到了学校的制度,想到这事万一被学校知晓的后果。我固然是如此痛恨着我的专业,甚至无时无刻不有弃学的念头,然而,最后一点可怜的希望总还是要给因我而疲于奔命的父母留下的。
我终于用各种手段,将含泪的蓝真推上公共汽车了。我给她递上一个讨好的笑容,看着她的眼泪隔着玻璃流淌,看着她的身影终于在黯淡迷离的光影中消失。突然间,我感觉这仿佛是一次生死诀别。我突然想迈开双腿去追上绝尘而去的汽车,叫下蓝真,紧紧地抱住她,抱一整个夜晚,只对她说一个字:“好”
可不知为什么,我的热情的火焰又在转瞬间冷却了。我沿着来时的路悠悠地拖着步子,大脑昏昏沉沉地开始沉陷,开始迷失。不过,我依然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晚我并没有将求救的手伸向蓝真,与此同时我也以种种理由挡回了她伸向我的手。我想,假如我也像她一样地渴求怀抱,那我还会有那么多理由吗?
这是前天晚上的事了,现在想来竟依然教人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快意。我竟然僵在这电话机旁想到如此多的事情,这令我自己感到吃惊了。我轻轻地叩上话筒,要转身离去。我一只脚跨出店门口,正缓缓地提起别一只脚。我看到马路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得模糊不清,阳光都粉碎在扬起的灰尘当中。我在一瞬间觉出了彻骨的寒冷,一股强烈的孤单击中了我,我感觉自己虚空如一只蝉蜕。就在这时,我猛然意识到那种难以言说的不快意其实就是心酸。
我退回店内,重新坐到电话机旁。我颤抖着手拔通了蓝真宿舍的电话。我说:“我知道蓝真不在,但请你转告她,我想她,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