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嘛。”
“还有,你老是往我的鞋子里喷什么消毒剂,袜子一脱下来,又是喷,你是不是觉得那很脏很臭?十个男人九个臭嘛。”
“又不是喷除臭剂。喷喷有什么不好啊?”
“那倒也是。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成癖。”若鱼突然就不想说下去了。
倒是言言觉得有那么点意犹未尽。但又不知要说什么好,也就若有所思地进了浴室。
日子又慢慢悠悠地过去了,就像那分针一样,慢慢地才嘀哒一下。
“你啊,真是生来的劳碌命。”若鱼一进门,就看到言言正拿着消毒剂这里喷喷,那里喷喷,还用棉签沾了酒精擦洗抽水马桶,床上铺了满满一床两个人的内衣内裤。
“看来,成癖了就很难改过来了。”若鱼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他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句话,他应该赶快上前帮忙才是,可是,他忍不住还是说了。
好像有点故意的。
“怎么了?你这个人怎么连人家打扫卫生爱清洁都有意见啊?”言言差不多就要发火了,但还是硬生生就忍住了,就像一个烟鬼狠狠地把刚吸了一口的烟生生地按进肉里。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应该赶快放下包,挽起袖子帮你。”若鱼坐在了沙发上,把言言也拉过来坐在旁边“但是,我真的想你明白,你这样不好,这样爱洁成癖不好。”
“为什么?”
“我说出来你肯定会跳起来。”若鱼笑笑,想放松放松气氛,然后又有点夸张地比着手势说“一定会这么跳上跳下。”
若鱼做了个连续地大幅度拍皮球的动作。
言言笑了“哪会啊。”
“你以前是不是这么爱清洁?”
“是啊。从小大家就说我清水。”
“不会像现在这么讲究吧?”
“那倒也是。”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若鱼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问题就出在这里。”若鱼轻声嘀咕着。
言言听到了,但是不敢接嘴。
“你把那时的讨厌,对他的讨厌带过来了。”若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哪会啊?”
“也许是不知不觉的。”若鱼安慰道,但还是接着说“你有没有发现,每次当我们做完那事后,你总到浴室去洗啊擦的。你是不是觉得那很脏啊?”
言言傻傻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若鱼搂了一下她的肩,说,没事了,让那些成为过去吧,你不会认为我是臭男人吧?
哪会呢,言言笑了。
那就没事了,若鱼也笑了。
小日子又慢慢悠悠地晃荡起来。
小白
很快,我又发现有一个很好的题目,小白。它真是很好的那种,一出来,就要带出一篇小说似的,就像一只机灵的领头羊,咩咩叫着,后面就是一片白云,一片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象。
没有人叫她小白,但我总觉得她应该叫小白。不知是小白菜那份凄美的旋律时时在心里绕着,还是以前在历史书中读过的公子小白这个名字的高贵典雅让我不能释怀。我总觉得,她应该叫小白,就像鸽子在蓝天里一闪,或者一个玉片那么轻柔地折一下光,你不由地脱口“哟”地一声--小白。
前面说过,言言是那种女孩。其实就是不说,也很好猜得出来。你只要往那普普通通里猜,她就慢慢儿地浮现出来。当然,熟识的人,还会留下不普通的印象,那就是她的白。但白得也不绚丽、不招摇,是那种朴朴素素、细细腻腻的白,微微地泛点淡蓝的光泽,就像有些女孩子很迷人的单眼皮的那种美,很古典、很小家碧玉那种。
她的女伴们都好羡慕她的那一手一脚的白。每一次她到她们家玩的时候,大人们总是说,这样的皮肤是不会的老的,皱纹是攀不上缠不住的,因为它白到肉里。大家就再仔细地把她的手拉过来,把袖子捋上去,看,捏。大家就惊奇地发现,那真的是白到到肉里,白到血管里。像一节剥开的藕,白得丝丝连连,糯糯脆脆,白成为了气味,成了色泽,成了全部。
“这叫公主白。”大人们说“言言的命比你都要好,她是要做公主的。她的手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在泥里抓的。”
晚上大家一起睡,她差不多总是全副武装的,她似乎很为自己那一身白而不好意思。但大家还是忍不住要咯吱咯吱她,好像是想刮一下她的那份白。但很快咯吱的人就脸红了,好像想起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就赶紧啪地拉了灯,说:
“睡觉。”
很多年后,她问他,还记得她最初的样子嘛。
什么时候的样子,他问。
那时候大家都喝了点酒,好像也是在正月,大家在院里晒太阳。他和她就不由地从大家当中游离了出来,不很显眼地走到一起。
最早嘛,在你的印象里我最早是什么样子的,难看死了吧,她说。
哟,你说这个啊,印象还是挺深的,第一次大家在一起好像也是一个正月,其实也就记得你头发有点黄,好像满头都是阳光似的,他说。
就这些,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本来想对他说,皮肤白的人,头发都会有点黄的。但又觉得对他说这个很突然,很不适宜。
阳光下的这次谈话就这样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他们又慢慢地走进大家的圈里。好像总是这样,每一次谈话,谋划了好久好久的开头,一开始却很快就没了下文。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黄毛丫头的形象啊,她在心里又好笑又悲哀地想,这个傻瓜,就不会多看一眼吗。
他还真的不敢多看一眼,他是朋友们称为虚伪的那种人。她的白好像是些写着“男孩不宜”的东西,又带着对她的那么一点点敬而远之的东西,他就真的不敢多看一眼了。
他的固执就是这样无所不在,即使是对一个人的敬而远之。
以后的日子,当人们或由衷或夸张或有点意味深长地说到自己的白的时候,她就常常挂一抹宿命的微笑在自己的脸上,就像一弯上弦月那样朦朦胧胧。
她对自己这份白的感情也就更加复杂了。
朋友们有时候真是读不懂这个言言,这么一身好皮肤,到她那里好像倒成了一种负担,遮遮掩掩的,好像那一悦目的白是白癫疯似的。
“女人和女人,还真是不一样。”大家只好感叹。
“如果我有你那一身好皮肤,好肤色,我一定能露多少是多少。你倒好,像偷来似的。”朋友们差不过都要为她的浪费资源而生气了。
但她们还是有所不知。就像一个少女,有两座坚挺的山峰,她窃喜是窃喜,但又常常不免为它们的调皮和招摇而不好意思,所以常常要用一些东西约束它们一下。其实言言并不像她们所深恶痛绝的那样保守。她也不时会穿件中裙或吊带衣,走在去市场的路上,夹道相迎相送的目光,她也都能很坦然接受。有一点窃喜,但也不是会化作心情心境的那种。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肤色有多好。
其实朋友们惊羡的,那只不过是惊鸿一瞥,冰山一角。每一次沐浴之后,对镜穿衣,她都不免要为自己的一身冰清玉洁而暗自悲哀,它们晶莹得就像一截月光,白得好像没了形体,但好像那份晶莹又生出一些幽蓝的影子,温和地勾勒出高山流水,田园牧歌。她觉得这么好的一样东西放在她的身上,真是一种浪费。即使在街走一趟,折断一些目光,也仍然是浪费。一种总是浪费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不大不小的负担。甚至,有时候,她还要生出些讨厌。这惊鸿一瞥的惊艳,这晶莹,好像把她其它的东西都遮住了。好像她给人留下的,除了“白”再没有其它的了。这“白”把她的思想,把她的努力,把她小小的心计和经营都给抹杀了。
她成了一个空白的女孩。
她讨厌这空白。
一个个男孩来了,又走了。她毫不犹豫地把他们赶走了。她知道,她们都是冲着她那看得见的“白”而来的。有一次,一个男孩走进她家里的时候,她差不多都下了决心,但在那最后的一刹那,她还是拒绝了,拒绝得莫名其妙,语无伦次。
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好像都有那点么敬而远之的意思,好像有点怕了那有点朴素的白。
后来,大家倒开始叫她小白了。
四十岁的人了,真不显老,还是一个小白的样子。
“还是别结婚的好。”大家说。